第3章 第47分钟 在鲛人停止流泪之前

白砚的镊子尖在鲛人第五根肋骨处凝滞。

这具号称明代海葬贵族的尸骨，此刻正在紫外线灯下泛着诡异的珠光。客户要求在不破坏珍珠状增生组织的前提下分离脊椎，但那些半透明的凸起物仿佛有生命，每当工具靠近就会分泌出粘稠的荧光液体。

“您听说过泣珠的传说吧？“客户摩挲着翡翠扳指，“南海鲛人落泪成珠，但这具...“他突然噤声，展厅穹顶的水晶吊灯开始滴落黑色油脂。

白砚的右眼传来刺痛。自三天前接触这具尸骨开始，他的角膜就不断增生出珍珠质层，此刻那些结晶正顺着泪腺爬向颧骨。他摸向工作台的黄铜镇尺，却抓到了冰冷坚硬的异物——一柄青铜钥匙，匙柄缠绕着衔尾蛇浮雕，与客户提供的文物清单毫无关联。

地下室传来潮汐声。

白砚举着紫外线手电往下走时，台阶缝隙渗出荧蓝海藻。负二层的仓储室不知何时变成了废弃海洋馆，破裂的亚克力水族箱后隐约可见座头鲸的骨骼轮廓。空气里飘着腐殖质与消毒水混合的腥气，让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病房的味道。

“叮——“

怀表走动的声响从黑暗深处传来。白砚的右眼突然爆发剧痛，一颗珍珠滚落脚边，在积水中映出倒计时数字：00:47:00。当他弯腰去捡，水面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甲骨文，那些刻在鲸骨上的符号正重组出江离的名字与殡仪馆坐标。

“哗啦！“

某处玻璃轰然炸裂。白砚转身时，看见人鱼表演池的瓷砖缝隙涌出沥青状物质，那些黑色粘液凝聚成七具棺椁，与江离在殡仪馆见过的冰棺如出一辙。中央棺盖突然弹开，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竟是他自己——戴着防毒面具，胸腔插满青铜钥匙。

认知污染的警报在脑中炸响。白砚猛咬舌尖，血腥味让他短暂清醒。幻象消散后，真正的噩梦才刚开始：水池底部堆满刻着甲骨文的鲸骨，每块骨片都在渗出珍珠，那些珠子表面浮刻着未亡人名单上的名字。

当第47次听见《蓝色多瑙河》旋律时，白砚发现了规律。音浪在潮湿墙壁上撞出涟漪，某段频率会让珍珠悬浮成星图。他摘下右眼的单边眼镜，任由增生组织覆盖瞳孔——既然无法逃避污染，不如主动拥抱疯狂。

鲛人尸骨的耻骨联合处突然开裂。白砚的镊子探入骨缝，夹出枚微型青铜齿轮，齿痕间卡着半片带血指甲。当他将齿轮按进钥匙尾端，整座海洋馆开始高频振动，水箱里的章鱼标本突然睁开全息投影般的电子眼。

“认知同步率47%，准入许可开启。“机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白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网膜上叠加重影：此刻他既站在满布尘埃的海洋馆，又身处殡仪馆停尸房，还看见江离在跨海大桥上拼凑人体拼图。三种空间在鲛人泪的折射下交融，青铜钥匙在掌心跳动如活物。

水池突然沸腾。白砚在幻视中看见自己跃入池底，防毒面具的滤罐里塞满珍珠。真实与虚幻的边界被咸涩海水溶解，当他触碰到池底甲骨文的刹那，某具缠满海藻的尸体从阴影浮起——正是七年前失踪的父亲，手中攥着写满江离名字的羊皮卷。

“快走...“尸体的喉骨震动发出电子音，“他们在每个诡域都播种了认知病毒...“

怀表倒计时归零的瞬间，白砚的右眼结晶轰然炸裂。鲛人尸骨突然暴起，珍珠增生组织化作锁链缠住他的脚踝。千钧一发之际，青铜钥匙自主飞射，精准刺入尸骨眉心，那些甲骨文如受惊的鱼群般四散溃逃。

当震荡平息，白砚趴在工作室地板上剧烈干呕。客户早已不见踪影，鲛人尸骨变成焦黑的枯枝状物质，唯有青铜钥匙在掌心发烫。更诡异的是，他面前摊开的修复日志上，不知被谁用血写满了“47“这个数字。

窗外的月光突然染上铁锈色。白砚走到落地镜前，发现右眼的珍珠增生已形成完整的钟表齿轮结构，瞳孔变成竖立的纺锤形，正在渗出荧蓝色血液。当他凝视镜面超过三秒，镜中影像突然扭曲——另一个浑身湿透的自己正从海洋馆水池爬出，手中握着江离的解剖刀。

手机在此刻响起。未知号码发来段视频：殡仪馆冷藏柜正在融化，江离的尸体编号是047，而背景音里循环播放着《蓝色多瑙河》第47小节变奏曲。

白砚的齿轮右眼突然自主转动。他看见无数未来片段在虹膜上闪现：自己脊椎被电梯按钮咬穿、江离在摩天轮顶点焚烧记忆、某个戴鸟嘴面具的女人正在调配以他们绝望为原料的鸡尾酒......

当最后一丝理智即将崩断时，青铜钥匙突然发出蜂鸣。钥匙柄的衔尾蛇复活般游动起来，蛇信吐出段全息投影——江离正在某个游乐场废墟里，举着相同的钥匙刺向镜中的自己。

“找到她。“防毒面具下的父亲尸体在记忆中低语，“你们是唯二能抗衡认知污染的...“

深海般的困意席卷而来。白砚在昏迷前用钥匙划破掌心，将血抹在齿轮右眼上。这是他刚从幻觉中学到的禁忌之术：以痛觉为锚点，在认知污染中保持清醒。

晨光刺入眼眶时，他发现工作台上多出张泛黄船票。目的地是“诡域47号站台“，出发时间正是今天下午三点十四分——与江离在殡仪馆看到的死亡倒计时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