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荣光
林家位于湾仔的大宅内。
听到林利安的话，林利康失手将手上刚买的鲜花掉在了地上，走到林利安近前，对着大哥林利安问道：
“大哥，你话谁死了？”
林利安苍白的脸上出现一丝痛苦，对着面前的林利康轻声又说了一遍：“阿合今日凌晨死咗。”
“怎么会？怎么会？”林利康摇着头，嘴中不断重复。
“怎么死的？阿合怎么会死？”林利康又问。
“在旺角一家按摩院，与人起了冲突，心脏猝死。”林利安看了一眼眼前半倚在女佣身上，几乎要昏过去的阿妈叶玟，犹豫了一下，斟酌地说道。
林利康注意到自己大哥的眼神，回头看了看悲痛欲绝的阿妈，对着扶着叶玟的佣人说道：“送阿妈回屋休息。”
两兄弟目送着叶玟被搀扶进屋子。
“与什么人起了冲突？”林利康眼中带着杀气。
“警察说是联英社的一个江湖人。现在被关在旺角警署审问，具体事情我已经派人去查。阿康你不要冲动，这人我不会放过他。”
自己的二弟林利康在外留洋多年，办事没有拘束，林利安怕林利康一激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于是朝林利康劝慰道。
“现在首要是弄清三弟为什么会去旺角的马栏？”林利安拧起了眉头。
“大哥你还不知？前日阿沁同阿合大吵一架，闹到要分手。”林利康苦笑道。
阿沁大名付芳沁，与林利合拍拖近两年，是香港另一家地产集团付氏集团的家主的小女儿，林付两家有意让林利合与付芳沁结合。
通过两人的联姻，进一步加深两家在地产等领域的商业合作，从而实现更进一步的发展，两人的感情以向和睦，前日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大吵一架。
“只是这家伙，居然堕落到去旺角的马栏。哪里没有女人，哪里的女人不比马栏的女人干净，那地方又鱼龙混杂。现在倒好...”
林利康眼神伤悲，手指用力捏着裤边，指节发白。
“去屋里见见阿爸阿妈，他们心里只会比我们更悲痛。”林利安扶了扶林利康的肩膀。
“阿哥，阿合的遗体在边度？派人准备后事吧。”林利康面色悲痛地望向林利安。
“应该在九龙马里诺医院。”林利安答道。
两人说着话，走进屋内，此时两人的母亲正无力地伏在沙发上，双手掩面，低声抽泣，佣人在身后尽心地服侍。
老家主林荣光此时已经年过七旬，但平日里精神矍铄，一双招子亮堂堂的，仿佛能看穿人心。
此时林荣光已经从夫人口中得知三儿子林利合去世的消息，此时正站在家中供奉的观音像下，手中点着三支香，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阿爸。是我这个当大哥的不称职。”林利安面朝林荣光跪下，面带愧色。
林荣光转过身，定定地望着眼前一跪一站的两个儿子，两人脸上都带着一样的悲伤。
“起来吧。都是我做的孽。”林荣光侧头看了看高高在上，俯视着众人的佛像，又看了看面前的两人，一瞬间背都驼下去几分。
“五三年，徽州大水，至今我都能记得那时的水有多大，就像一头下山的猛兽，凡是碰到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屋子，一瞬间就被卷进去，一点渣都不剩。我与爸妈被冲散，只剩下六岁的妹妹，抱住我的裤脚，一下子我俩就没家了。我就带着她，跟着也是因为发大水无家可归的人一起南下。还没走到江西，妹妹发烧不治，死掉了。我就跟着大部队接着走，那时候都说南方好，就一路走到广州，扎下根来，当时在码头做苦力，搬一袋货上船，两角钱。我在广州做了两年，早就听说一海之隔的香港遍地是金子，就同十几个码头上相识的兄弟，趁着天黑，趴在小舢板上偷渡到香港。十七个人，到了对岸一数，只剩九个。”
林利安与与林利康都没如此详细地听过林荣光的往事，此时两人都不发一言，安静地听着。
“到了香港，发现香港与广州，对于我们这些没文化的庄稼汉也没什么差别，几个人什么也不会，还是只能在码头搬货。一年多后，看到有胆子大的人坐着舢板往广州的码头运东西，我们几个一看有搞头，一合计，我们也做，别的没有，一条命一身胆，还是不缺的。就这样我们白天做苦力，晚上弄了三条舢板，偷偷往内地运东西，那时候国内打仗，什么都缺。药品，粮食一运过去就被抢空。几年的时间我们就越做越大，但这个生意也做不长，港英政府很快发现香港总是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运往对岸，于是五七年开始严打，我们几个及时脱身，拿着几年间挣到的丰厚资产，开始重新投资。那时候很多人都不看好香港地皮，觉得香港归属遥遥无期。我们呢，心里都是想着回归，也觉得一定会回归，就开始在香港大肆买地皮，盖楼。到现在不过二十几年，林氏集团已经壮大到如今的地步。几年前，我将家业交给你们三个，安、康、合是我与你阿妈对你们三个仔的希望...”
林荣光脸上哪里还有往日抖擞的精神气，如同一头迟暮的病虎，一步一步走进自己房中。
“付小姐来了。”门外女佣通报道。
“阿合，阿合怎么了？”一个脸上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不顾形象地跑进林家大宅。
来者就是林利合的女友，付芳沁。此时女人娇好的面容上带着悲痛与不敢置信，泪水打湿了脸上的妆也无暇顾及。
“阿合...阿合，死咗。”林利安对面前这位自己三弟林利合的挚爱说道。
女人听到从自己男友亲哥哥口中宣布的消息，一时间呆住，双目无神地望着空处，两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阿合...阿合...对不起，我不该同你耍小脾气。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付芳沁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坐在地上一下一下捶着自己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