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理不清，解还乱
这个年头鲫鱼都算不上是一道菜，这不代表外面，而单指青石镇。
全镇不算环绕圩田这边的湖泊跟河道，就光圩田内圈，也是有三分之一是各种灌溉渠与野河野塘的。
那是先民在几百上千年的时间里，随着地势，人工开掘，如同愚公移山一般，一点一点经营出来的。
就像古远的一条拦水坝，与现在往西延伸的圩埂，已然相差好几里地了。
这也就说明，江南水乡的老祖宗们，一直就是秉承着给后世子孙扩展生存空间的想法在劳作。
秋冬枯水季，循着地势，能修多少堤坝就修多少，一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一辈子，就这样一代代传下来的。
跟自然要生存空间，最后把南蛮变成了江南鱼米之乡。
就像周远这些半大孩子，偶尔截一段灌溉沟渠，把水泼干，像是这种巴掌大的鲫鱼，能搞一水桶。
不过半大孩子是为了玩。
而周远家门口那个低着头，眼神左右乱晃的瘦高个，却是拿着巴掌大的两条鲫鱼过来慰问病人，这就有点搞笑了。
那瘦高个就是周远的娘舅，叫什么名字周远不知道，也不好问，但却是知道他这个娘舅在村子的外号～秦老蔫。
据说这是一个在这边寻生活的江北人给他取的外号，南方人懂的不多，也就是说这个人蔫坏蔫坏的。
鲫鱼，土腥味重，小刺贼多，没油的话，一点吃头都没有。
而秦老蔫，就用草绳拎着两条巴掌大的野鲫鱼，在快要吃晚饭的时候，跑到何家探望十天前溺水的外甥周远。
每一句话，都是一个故事。
其实周远挺心疼他妈秦梅的，秦梅自从前两天骂街过后，这两天就是愣愣的坐在门口发呆，一点精神也没有。
为了什么，也是很清晰的事了。
不就指望闲话传到她这个便宜弟弟耳朵里，她弟弟能够幡然悔悟，然后过来，不管是探望，还是赔礼道歉，弥补上两家的关系么。
结果秦老蔫却是以这样一种恶心人的方式出现在何家门口。
这让秦梅怎么能不破防？
世界上的事其实很简单，有来有往。
以前周远外公外婆在的时候，那是女儿跟娘家的关系，秦老蔫这个当弟弟的，偶尔耍点小聪明，周老四都不会计较。
那时秦老蔫都是空着手来周家的，这么多年也过来了。
但要是父母不在了，那就是姐弟关系。
还是照着以前那种相处模式，指望着单方面付出，那就有点不懂事了。
现在秦老蔫就是这个阶段。
他自以为只要手上拎点东西，哪怕就是一把野草，只要他上门周家，混顿晚饭，说说笑笑，事情就那样过去了。
却是没想过，凭什么？
而今天秦梅看到弟弟这个表现，真心就破防了。
她破口大骂。
她怒其不争。
她恨这个弟弟，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却是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这个时候，不是秦梅不能原谅这个弟弟了。
而是她也要做人，她既然嫁给了周老四，就得顾虑一下周家村别人的看法。
就现在边上围观邻居的指指点点，丢的不是她弟的脸，也不是丢她的脸，而是丢了周老四已然过世的父母，丢了她过世父母的脸。
她以后想要在周家村能挺起背脊走路，今天就必须表达一个态度。
这也是这个场面的由来。
周远走了过去，搀扶着秦梅，脸上挂着笑，嘴里说道:“妈，干什么啊？
我跟二伢，燕燕今天都没惹事，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嘛？
就算我们犯了错，我们兄妹都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你自己的种你还不知道？”
周远这话一出，周围笑声一片。
反正听闲话的人都听出来了，周远的意思就是，～不是儿女，你管他死不死呢？
“大伢子，我是你舅啊！我才听到你落水，特意过来看看你。”秦老蔫还没听出好赖话，却是还以为周远是替他说话呢。
周远听到这话没吱声，装作没听到，依然小声的安抚着他妈。
这种场合没法吱声，晚辈当众顶撞长辈，哪怕再有道理，别人也会说他的不是。
所以周远干脆不说，反正有他妈在，这个上面不会让他吃亏。
“别，我家三个孩子都没舅舅。
我二伢子倒是认舅舅，在家里受了委屈，找到舅舅家去，十来岁的人，在家扫把倒了不扶，去了舅舅家干活捆草把捆到中午，结果舅妈让他回家吃饭，舅舅待在屋子里装聋子。
这样的舅舅，我家三个孩子不认。
老二，我问你，有没有这个事？
要不要我把二伢喊出来跟你对对话。”秦梅这个时候也放出了杀手锏。
二伢去舅舅家午饭时间，被赶回家这个事，传闲话不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别人信大人的多。
但这儿是周家村，是姓周的主场。再加上秦梅突然问出来，却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秦老蔫立马慌乱了起来。
他没想到，他这个姐姐这么厉害。
还是那句话，以前秦梅不厉害，那是看在父母面子上。
而现在，父母没了，这辈子这点亲情，一方不好好经营，那也就断了。
秦老蔫再也说不出什么，眼见着门后面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探出了脑袋，立马脸色一变，也顾不上跟秦梅周远扯皮了，转身就走。
周远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这个时候养鸭场的事情还没敲定，不然今天这个事没这么容易解决。
说白了，他便宜娘舅秦老蔫今天来，一是走个过场，也就是秦梅前天骂街的话传到了隔壁村，他脸面上过不去，所以要过来走一趟。
再就是试探一下秦梅这个姐姐，周老四这个姐夫，还是不是像以前那样待他。
要是有便宜占，那就挣了。
要是没有，他也无所谓。
毕竟现在也没替地主老财赶鸭子这回事了，以后也不指望周老四带他挣外快。
这门亲戚有没有，在他来说，真心就无所谓的事。
秦梅看着毫不犹豫扭头就走的弟弟，脸色立马煞白。
周远连忙扶住了“亲妈”，低声安慰道:“妈，事情过去就算了。
这事理不清的，咱们自己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