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娜之死

1.陈娜跳楼了

早上八点钟的时候，苏小菲走出家门。刚走到二楼，手机就响了。苏小菲很烦，一大早的，上班要挤公交车，匆匆忙忙的，谁这么早打电话啊？

她拿起电话想教育对方几句，没想到对方比她还急，直接喊上了：“苏小菲！你怎么不接电话啊，你怎么了？急死我了！”

对方的语气吓了她一跳，因为喊她的是李小小。李小小个子高高的，身材瘦瘦的，恰似一根大豆芽，平时说话跟快断气的蚊子似的，不仔细听你都听不见。她能发出如此猛烈的吼声，真让苏小菲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苏小菲说：“小小，大清早的你干吗啊！死人了怎么的？真是的！”

李小小声音变了，变得厚重悲凉：“姐姐，真的死人了。陈娜死了！”

苏小菲吓得停下了脚步：“你胡扯什么！陈娜好好的，昨天晚上我们还一起吃饭了呢！”

李小小说：“真的，姐。一个小时前，娜姐从十八楼跳了下来。我也是刚来，这儿围了很多人呢。”

十八楼？苏小菲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说：“你胡编吧，哪儿来的十八楼？她不是住二楼吗？她家的别墅也才三层楼，哪里来的十八楼？”

李小小说：“她不是从自己家那儿跳下来的，她是从碧海大酒店跳下来的。”

苏小菲还是不肯信：“她今天还约我去逛街呢。”

李小小说：“姐，我什么时候蒙过你？听说她是跟张刚吵架了。你快点来吧，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觉得自己也要死了。”

苏小菲放下电话，还是不太相信。大清早的，一个大活人说死就死了，怎么说也是太突然了。陈娜跟她老公张刚关系比较紧张，可话又说回来，结婚十多年，谁不是这样啊。昨天是周日，苏小菲跟陈娜一起逛街，买了一大堆衣服，晚上两人一起去“渔人码头”吃了饭，临回家的时候，陈娜还说晚上找个帅哥陪陪，气死张刚。看起来很乐观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还从十八楼跳下，真够狠的。

苏小菲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想到十八层楼，心就跳得不行。好像她自己现在就在十八楼的阳台上悬着，打着秋千。不行，得赶紧找个人，她觉得自己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消息的重击，她需要把这个消息转出去，让别人帮自己分担些。

她拨通了高峰的电话。除了陈娜的父亲，高峰应该是最挂念陈娜的男人了。

高峰显然还没起床。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接了苏小菲的电话，问她什么事儿。

苏小菲在心里把措辞推翻了好几遍，感觉以任何形式说出这个消息意义都一样，就不管了，干脆一闭眼，喊道：“高峰，别睡了，陈娜死了！”

喊完后，她才想自己这不是废话吗。陈娜就是高峰的天，天塌了，他上哪儿睡啊？

果然，空气凝滞了两秒钟，高峰的声音就在她耳朵里雷鸣般响起来：“苏小菲，你扯什么淡啊！陈娜哪里得罪你了？”

苏小菲抚了抚胸口，吸了一口气，说：“高峰，你听我说，我绝对不是开玩笑，你想想，我会拿自己的好朋友开这么过分的玩笑吗？我是听李小小说的，李小小现在就在现场。我其实不应该跟你说的，但是我心里受不了，我就想找个人说说。你知道，陈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今天还约好晚上去吃意大利面，她……”

苏小菲语无伦次地说着，高峰打断她的话，问：“她怎么死的？”

苏小菲说：“跳楼。从碧海大酒店十八层跳下去了。”

高峰在那头“啊啊啊”地喊叫起来，吓得苏小菲挂了电话。稍微定了定神，她给公司经理打电话请了假，下楼搭车就朝碧海大酒店奔去。

苏小菲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总觉得陈娜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按常人眼光来说，陈娜属于有钱又有闲的一类人。她有豪华别墅，有各种高档轿车，本身条件更不用说，跟张刚结婚前是时装模特，身材容貌都是百里挑一。这些年虽然陈娜跟张刚关系一般，但是，她身边从来不缺男人追求。拿她的话说，只要想开了，男人也就那么回事儿。

陈娜虽然三十五岁了，但是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老，没生过孩子，身材依旧，脸庞也跟二十五六岁时差不多。这样的女人，什么样的男人能配得上呢？但是人就是奇怪，张刚一开始对她也是爱得要死要活的，结果追求到手不到十年光景，美人还依旧，他就暗香入别人怀了。陈娜呢，更是大彻大悟，身边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苏小菲给她算过，仅仅这两年，她就换了三任身边人了。

陈娜曾经跟苏小菲说：“别拿男人太当回事，越拿他们当回事，自己就越轻贱，越轻贱，男人就越不拿你当回事。”

这样一个看破红尘的有钱人，竟然会自杀？

碧海大酒店在海边。这儿是这个海港城市最豪华的地段，高档写字楼聚集于此；这里也是这个城市车流量最大的地方，加上刚好是上班时间，他们被堵在路上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小时，苏小菲接了不下二十个电话。

陈娜和张刚是这个城市的名人。十年前陈娜是这个城市的名片，参加过全国性的模特大赛两次，进入过前十名。从北京参加完模特大赛回来，市领导参加了她的庆功宴。张刚曾经是某单位的领导秘书，后来辞职下海搞房地产，成为这个城市里最富有的人之一。

陈娜跳楼了，半个城市还不震动了？

苏小菲还没到，就看到碧海大酒店前围了一大堆人。她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饭店大楼，想到身材纤细的陈娜从天而降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从那么高的楼上一跃而下，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陈娜有恐高症，小时候荡秋千都能吓哭了，十八层楼啊，得有多少个秋千高啊，她不知道得吓成什么样子。往下坠落的时候，她哭了没有，她后悔了没有？

抹着眼泪走过去，苏小菲看到一大群陌生人，认识的没几个。陈娜的遗体已经清理干净了，地上只有一大摊血迹。陈娜的妈妈在一大群陌生人中间号啕大哭，陈娜的老父亲蹲在地上，一把一把地擦眼泪。苏小菲凑了过去，因为跟陈娜是发小，小时候两人都把对方的家当成自己家，所以很熟悉。陈娜的父亲是一名教师，话不多，看到苏小菲过来，眼泪更是止不住，只好扭过身去。苏小菲看到他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真担心他坚持不住，一下子垮了。

这时候，陈娜父亲兜里的手机响了，老教师哆嗦着站了起来，摸出了手机。苏小菲知道他伤心得接不了电话，走过去，接过了他手中的手机。

是陈娜的哥哥陈辉打来的。陈辉在警察局配合调查。他问了问父母的情况，让苏小菲帮忙把父母送回家。

在大家的帮助下，苏小菲把陈娜的父母搀扶上车。在这个过程中，有几个记者缠着她，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其中有一个看似很文雅的男记者，问网络上流传的陈娜是同性恋，是不是真的，还问她跟陈娜是什么关系。苏小菲恼了，不淑女了，骂他们道：“你们这帮坏良心的孙子，你们是人还是畜生？如果是你们的家人跳楼了，你们还能这么采访吗？”

这话太重，骂得记者们晕头转向，他们怔了怔，就散开了。

苏小菲一直没看到李小小，就给她打电话。李小小说先回公司了，在跟领导请假，一会儿就可以赶过来。苏小菲让她直接到陈娜家，李小小答应了。

苏小菲把两位老人扶上楼送进家，刚站稳，她的手机响了，是同事顾晓墨打来的。顾晓墨问：“苏姐，你怎么还没来？”

苏小菲说：“我家里有点事，可能上午过不去了，我刚刚跟谭经理请假了。”

顾晓墨小声说：“苏姐，你最好能赶紧过来。大卫来了，别的我就不说了。”

顾晓墨挂了电话，苏小菲立刻就坐不住了。

苏小菲在外贸公司上班，担任地毯部主管。地毯部隶属工艺品部，部门经理谭林是个老好人，平时对他们这些部门主管管理得很宽松，反正年底奖金跟业务挂钩，随各人折腾去吧。工艺品部下的几个部门拥有众多的业务员，而且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除了一个部门是做玩具的，其余三个部门业务高度重叠，涵盖服装、鞋帽、地毯、家具、油画、竹制品，逮着什么客户就做什么业务，为了抢夺客户能打破头。大卫是个大客户，美国人，他几乎天天在中国转悠，说不定哪天就“”地在办公室外敲门。这人真是怪，来去也不用人接，贴着地皮就来了。

但是，大卫的业务做得真是不错，他的单子都比较大，付款利索，验货也痛快，人长得又高又帅，是工艺品部最受欢迎的客户。从去年开始，大卫的业务都是跟苏小菲做，只要听说是大卫来了，哪怕正在挂吊瓶，她也得拔掉针头赶过去。如果她有一次没去，经理给大卫另安排了业务员，万一跟大卫合作又比较顺畅，那她就没戏了。

苏小菲赶紧给经理打电话，谭林问：“怎么了，有事儿？”

苏小菲问：“听说大卫来了？这个家伙，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啊！”

谭林“嘿嘿”地笑，说：“这熊人就是这么与众不同。最好你能赶回来，回不来我就只好让别人上了。客户来了，我总不能推出门去吧。”

苏小菲说：“那你让顾晓墨上吧。每次大卫来，我都是带着她一起去看货。”

谭林说：“她不行，业务不熟练，你是知道的。别砸了工艺部的牌子。”

苏小菲咬咬牙，说：“那我赶回去。”

谭林说：“没问题。”

陈娜的妈妈趴在床上，什么都顾不得了。陈老师强撑着，听到苏小菲有事，说：“小菲，你回去吧，我们没事。别耽误工作。”

这时候门响了，苏小菲开了门，看到李小小红着眼圈站在门外。她身后，是陈娜的舅舅舅妈。

苏小菲把他们拉进来，说了几句话，又跟李小小交代了几句，就赶紧往公司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