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邢青云
司徒盈月按周若木的吩咐，将细麻搓成的索线点燃后，拔腿就跑。
她能跑多远就跑了多远，直到背后一声惊雷盖耳，气浪将她掀倒在地。
“怎么了怎么了！？”
望见熊熊燃烧的闭关处，师兄师姐们目瞪口呆，还来不及照顾司徒盈月，就急忙抱着水瓢、扛着满桶井水前来救火。
可他们却只见到周若木独处火海，地上还有半截像鱼一样的“东西”……
如果没猜错……那难道是罗师姐！？
她平日里借着人丹的滋养，还算有几番姿色；可现今只能说是略具人形：拉长的手臂被烫起层层皱皮，颇像是裹了面衣下油锅滚过一圈。面目狰狞得像是恶鬼附体。
他们把目光看向这个有些疯了的师弟。他口口声声说要给他们炼救命的仙药，可炼药怎么就炼成了这个样子？
“炸药也是药。”
周若木是有备而来，利用大量人丹强行暴涨体内的能量，防护住爆炸的冲击和灼烧，只被燎着了一块鬓角。
“若木……你好歹毒……”罗师姐强撑起半边身子，“我如此器重你，你就这样报答我？！”
炸断了半边身子还能动弹！周若木目睹此景，冷汗直流。
“倒也罢了，我算是看清了你。”师姐聚气于掌间，冲周若木直扑而来！“我这飞升的圆满，便拿你这负心汉来填补！”
情急之中，周若木回忆起那夜偷看到的几句《吞世经》真言，因而人丹催发的真气蓬勃而上，当即还以一掌。
“轰！”
巨大的掌风直接震碎了罗师姐的右臂，甚至将闭关处的大火也一并如吹烛般熄灭。
师兄师姐们被狂风吹倒一片，看得呆若木鸡：“若木师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唔……”
使出这一掌后，周若木顿时体力不支，只得蹲伏在地。
罗师姐痛得不停翻滚，却又突然奔着周若木的侧身袭来。
瘤子脸师兄看得真切，大喊道：“不好了！师弟当心——！”
周若木试着挪动身子，可丹毒恰在此时逆涌进各个穴位。脚是如满了铅铁般沉重，一点都抬不起来。
躲不开了……！！
“大胆罗珊！”
就在罗师姐的攻击即将触碰到周若木的刹那，一道霹雳般的冷光从天而降，贯穿了她的左掌，将其钉在地上。
身穿青白直棉道袍的男子缓缓落入二人之间，一脚踩住罗师姐异化了的手臂，将剑从地上抽出来。
“师……师兄……”罗珊颤抖着说道。
师兄？
周若木在脑内飞快地捋了一遍情况，强忍着丹毒阵痛，向救了自己的男子施礼。
“晚辈见过师兄，多谢师兄出手相救。”
“什么师兄，我可不是你的师兄。”
男子冷冷地瞥了一眼周若木，道：
“且听好了：劣徒罗珊！欺师灭祖，竟然假冒宗门之名号，广罗学徒以充私用！”
什么！？
周若木听都听傻了。
合计着自己当人炉、炼人丹，苦苦熬了这么多时日，竟然都是被罗师姐给骗了！？连宗门的槛都不算进过？
在他的记忆中，这可是妥妥的传销行为啊！
不仅他震惊，周围的师兄师姐们也骇得脸色大变。
“师父派我前来问你：前些日子孝敬上来的人丹，究竟是你所炼，还是他人为之！”
“是他！是他！”罗师姐指着周若木，像羊羔一样嚎道。“是他炼的！”
“哦？”男子这回才正眼看了周若木，脸色稍有缓和。
“正是我炼的。”反正也没个退路，周若木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
“你先别说话。”男子回了一句之后，又转向罗珊，“师父本想叫我来，拿你回去问罪——”
“不要啊！师兄饶命！师兄饶命啊！”罗珊连连用头撞地板，“我宁可死在这里——若木，若木！看在你我相识一场，师姐求你，把我杀了吧！若木！”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周若木摇了摇头。“师姐，那块糖就是我最后一份心了。可现在……若木帮不了你了。”
罗珊听完，战战兢兢，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在地上抽搐起来。不一会儿，竟然吓死了！
“她……死了？”门外的师兄师姐们反复确认，忽然间大笑，又都哭了起来。“太、太好了！她死了！死了！咱们再也不用怕了！哈哈哈……！哈哈……呜……”
“师——不，这位大侠。”周若木勉强压制了丹毒，从地上站起来，“既然她业已伏了天诛，可否放我们走了？”
“他们就随便去吧。”男子回顾一眼哭哭啼啼的男女，对周若木说：“你得留下一会儿。”
“我？”
“罗珊已死。可师父那边，总得要个说法。”男子说，“我要问你一些话，你叫什么名字。”
“周若木。”周若木又反问，“不知如何称呼大哥？”
“叫我邢青云吧。”邢青云环顾四周，道：“罗珊虽然顽劣，可在师门下也算是小有所成。你是怎么敌过她一招一式的？”
“我哪里有本事跟她拼。只是调制了些爆炸物，又多服了些人丹——”
“你服了人丹？”邢青云瞪大了眼。“接着说。”
他这样脸色突变，弄得周若木有些不知所措：“呃……还有就是，从《吞世经》上学了一点——”
“住嘴！”邢青云一声厉喝，看了看四散而去的散修，压低了声音：“你从哪听来这经书的？”
“罗师姐从师门回来之后，就拿着这本经书啊？”
“胡扯！师门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给她，更何况还说是师父给的！”邢青云的表情，让周若木知道这件事背后不简单。“经书呢？经书现在在哪里？”
“师姐把它带进这间闭关所……”周若木四下一找，忽然反应过来：“不好！经书应该是被爆炸的大火给烧掉了。”
“……”
邢青云盯着他看，思忖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你跟我，回宗门去。《吞世经》的事，半个字不能走漏！否则你我、还有外边那些男女，全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周若木脸色发青，咬了咬嘴唇。
“还有，听我一句劝。”邢青云的语气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吃了人丹的，最后都会惨死。你不跟我走，长则一年，短则一个月，你就会气血耗尽而亡。”
周若木微微颤了颤眉毛。他之前感觉邢青云像是在对死人说话，现在倒是琢磨出些缘由来了。
“我还有救吗……？”
“那就没得磨蹭了。此处离师门山高路远，你又没有身法加持，想活命就必须现在出发，在宗门里找专人医治。”
“让我和朋友们最后见一面吧。”周若木恳求道。
邢青云半闭着眼，不回答。算是默许了这个要求。
周若木回到“炉房”，昔日的道友们一扫哀愁苦寂的神色，兴高采烈地庆祝起来。
“若木啊！真有你的，真有你的！”麻子脸师兄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没有你，咱横竖都得死在那个怪物手里！年纪轻轻，就是个英雄！”
“我还偷偷藏了些碎银。”瘤子脸师兄又说道，“不如今天就到山门下去，到被庇护的人家里去买一两只鸡来，做几道菜给若木庆祝庆祝！”
“好好！就这样办，就这样办……”
“各位……”周若木开口道，“我，恐怕没法奉陪了。”
“怎么了吗？”司徒盈月的笑容慢慢消散，担心地问道。
“我得跟着邢大哥回宗门里，把这里的事都交代清楚。”
众人都放下手头的事情，刚刚才有的一点喜庆，顷刻一扫而光。
“得去多久？”司徒盈月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怎么着也得两个月吧。主要是路途远，在那白吃白喝住久了，还得给人家嫌弃呢。”
周若木强撑起精神打趣，让众人们放心，
“话又说回来。罗珊死了，这山门也就渐渐失去庇护的作用。眼下天下还不太平，师兄师姐们今后打算去哪里容身呢？”
“这个嘛……看一步，走一步吧。”麻子脸师兄道，“哎，能差到哪里去呢？在这里是慢慢地给她熬死，还不如在外边死的痛快些。”
“瞧你这张臭嘴！早晚让人给撕了！”瘤子脸师兄回怼，“师弟担心咱们，你还说这种没良心的话！”
周若木体内还烧着丹毒，他怕直接倒在师兄师姐们面前，就赶紧做了道别：“那各位就多多保重，今后有缘再见。”
“等、等一下。”司徒盈月跑上前去牵住他，往他手里塞了个小香包。“这是我娘给我留下来的……师兄，留个纪念吧。”
“多谢。”周若木动容地点点头，收下香包。
师兄师姐们一路送周若木到山门下，那里停当着邢青云准备好的车马。
“那就再过两三个月见了。”瘤子脸师兄拍着他的肩膀，“你也多保重啊。哎，寻到什么差事，也跟咱们吱一声。别闷声发大财啊。”
想到自己这服了人丹的身体不一定撑得过三个月，周若木把即将浮现的苦笑藏在心里。
在师兄师姐们夹道的道别声中，周若木坐进车里，被载着朝宗门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