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孤独的灵魂
小泉希洗澡洗得相当草率，简单地用清水冲洗下身上的灰尘后，胡乱抓过浴巾往身上一抹，便赤着脚奔向客厅。
发梢未擦干的水珠顺着伶仃的锁骨滚进棉质睡衣。
“小泉老师！小心感冒了！”
石井梓赶忙找来一块干毛巾，替小泉希擦拭着头发，随后又拿来电吹风吹起来，湿漉漉的睫毛下，那双总蒙着雾霭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这也不算是石井梓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之前碰上小泉希泡澡的时候因为沉思作品泡到昏迷，也是石井梓把她从浴缸里捞出来擦干。
“以后小泉老师怎么办啊……”
石井梓心中不免产生了这样的担忧。
要是小泉老师早点找到另一半就好了……
不过一想到小泉希平常跟人交流都成问题，石井梓又觉得这件事更是遥遥无期。
站在小泉希的身后，石井梓将目光又一次投到到《雪国》上，她又一次被其中充满诗意与美感的文字所吸引，跟随着小泉希的节奏一起，将这部《雪国》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翻到最后一页，看完了全文之后，小泉希的手指轻轻在尾页的文字上抚摸着，目光中倒映着那一个晚上，自己跟白石树一起站在废墟前的画面。
“这就是你的感悟啊……”
石井梓看着窗外已经微微泛白的天，小声朝小泉希问道：“小泉老师……您觉得怎么样？我看完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我……”
小泉希转过头，脸颊边带着些许潮红：“感觉被树给填满了……”
“啊？”
“我看到了纯粹的美，纯粹的孤独……”
小泉希缓缓举起手，仿佛想要抓住面前虚空当中的某些实体。
“哪怕只有一瞬……也是存在过的证明……”
说完，小泉希一头栽倒在沙发上，胸膛激烈地起伏着，怀中的《雪国》洒落一地，瓷白如雪。
“小泉老师？！”
小泉希住院了。
白石树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来到医院进行探望，考虑到医院的环境，白石树并没有带着白石凛一起过来，而是让她在家里自己玩玩。
白石树敲了敲病房门，推门而入时，正看见晨光在吊瓶折射出七色光晕，石井梓蜷缩在陪护椅上，发丝凌乱地黏在泪痕未干的脸颊。
病床上，小泉希陷在雪白被褥间，手腕连着青色的静脉输液管，
石井梓看到白石树后有些惊讶地站起身：“树老师……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小泉老师，她怎么了？”
石井梓低着脑袋：“医生检查是重感冒……但小泉老师身体一直不太好，都怪我，深更半夜还要去找小泉老师，让她感冒了……”
白石树将果篮放在小泉希病床柜旁，又找来一张椅子坐下，安慰道：“这种事情没人能预料，石井编辑您不用太往心里去，小泉老师情况好点了吧？”
“烧已经退了，但医生还是建议多休息一会。”
白石树见石井梓的精神状态有些糟糕，便提议道：“石井编辑要不先去旁边的病床上睡一会？”
这间病房是新潮社专门托关系在医院找的一间单人病房，还留有陪护人员的床铺，可以说是相当豪华。
“这怎么行，毕竟小泉老师是因为我……”
要是自己没有让小泉老师先洗澡再看书的话，应该也不会让她感冒了吧。
石井梓相当过于不去。
病床上的小泉希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缓缓开口道：“梓……我没事，你先去睡吧……”
“小泉老师，您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小泉希摇了摇头，又看向白石树：“树……你来了……”
“好好休息吧，看你们俩这样子昨晚没睡觉？”
石井梓解释道：“是我……昨晚带着您那部《雪国》去了小泉老师家里，一晚上把它看完了。”
“很美……谢谢你写出这样的作品。”
小泉希努力让自己嘴角上扬，看向白石树的目光中闪烁着光芒。
那份视线如同阳光般闪耀而炽热，令白石树难以直视，不自觉地侧目视之。
白石树明白自己受不起这样的感谢。
“先别说话了，好好睡一觉……还有你，石井编辑，你也去睡。”
小泉希原本还打算多跟白石树聊一聊《雪国》，但最后也还是承受不住身体的倦意，不自觉地昏睡了过去。
望着小泉希恬静的睡脸，白石树忽然感觉到了些许沉重。
自己背负的或许远远不是另一个世界名家的著作，也有读了这些作品之后，所有人对于作者的尊敬、喜悦、愤怒、嫉妒、难过等等情绪。
白石树不由得想起在参加天文馆试映会的那一个晚上，面对排着长龙索要签名的队伍，自己的心情并非是感到满足。
自己真的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读者的赞美吗？
“树老师，请问您在写XX的时候，究竟带着什么样的心情？”
“树老师，能谈谈您创作XXX的时候有什么别样的情绪么？”
“树老师，您有什么话想要对后来的作家听？”
“树老师……”
以往屏幕里对于各大作家的采访，在此刻不断涌变为针对白石树的话语。
白石树相信，这些采访总有一天会变为现实。
那时候自己，又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回应？
白石树揉了揉脸，找不出答案。
但终归，自己都要面对。
白石树静坐在病房内，有些呆滞地看着窗外过了两三个小时后，石井梓补了一觉后从床上下来，踮起脚尖走到白石树身边。
“树老师，您回去吧，凛还在家里需要您照顾呢，这里交给我就行，谢谢您愿意来看小泉老师……”
石井梓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道：“小泉老师是我在大学里认识的前辈，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朋友，我想您能过来，她肯定非常高兴。”
白石树看向病床上的小泉希：“小泉老师她……很喜欢《雪国》？”
“是的，她似乎完全跟《雪国》里的文字达成了共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泉老师读完作品后有那样的表情。”
“是吗……”
白石树缓缓站起身：“那麻烦等小泉老师醒后您转告她一声，我其实是一个很无趣又很精明的中年人，无论有没有写出《雪国》，这一点都是毋庸置疑的，还请……不要对我有什么太大的期望。”
石井梓看着白石树离开病房的身影，一股孤独感从那个背影当中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