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盲眼先知
08:17九川推拿馆
崖柏香从博古架上的青铜错金香炉里溢出，陆九川的盲杖叩击水磨石地面，发出雨滴入潭般的清响。程墨眯眼看着墙上的经络图——足太阳膀胱经的走向被人用朱砂笔改画出分叉，像条被斩首的蛇。
“程警官的肝经有郁火。“盲人突然开口，灰白的眼球转向东南角，“昨夜淋雨后又饮了威士忌，右肩旧伤正在渗血。“他握推拿刀的手背青筋凸起，形如老树根系。
周砚挑起眉梢。法医的解剖箱摊在茶案上，不锈钢器械与紫砂壶构成诡异对仗。“陆先生怎么听出渗血的？“他故意将镊子丢向地毯，落地声近乎于无。
“血珠浸透纱布纤维时，会发出新雪压断枯枝的声响。“陆九川的盲杖精准点中程墨座椅右后方三寸，那里确实有片暗红血渍，“倒是周法医，今晨解剖时切开了死者三焦经对应的表皮神经丛，可有收获？“
程墨的指节在桌面敲出摩尔斯码节奏。这个推拿师不仅能嗅出他四小时前沾染的尸臭，连周砚的操作习惯都了如指掌。
08:43嗅觉卷宗
陆九川的指尖抚过证物袋，麂皮手套与塑料摩擦出沙沙声。“凶手在殡仪馆冷库待过三小时十七分。“他突然将衣物碎片贴近鼻尖，“前两小时在分装器官，最后十七分钟...在祈祷。“
“祈祷？“周砚的笔尖戳破记录纸。
“聚乙二醇400混合肝素钠的气味，在第189分钟突然掺杂崖柏香灰。“盲人脖颈侧倾，像在捕捉无形的声波，“还有极淡的尸油燃烧味——东南亚降头术里用来通灵的鬼灯。“
程墨推开窗，潮湿的风卷着梧桐絮扑进来。他看见对街古董店橱窗里摆着战国青铜簋，纹路与死者后颈符号惊人相似。“陆先生对祭祀仪式颇有研究？“
盲杖突然敲击地板三下。博古架缓缓移开，露出满墙泛黄的《洗冤集录》手抄本，书脊用红线串着风干的守宫。“嘉靖十二年，江西曾现活剥人皮制鼍鼓的案子。“陆九川抚过某册残卷，“凶手用鱼胶混合处女经血涂抹伤口，与今晨发现的明胶层异曲同工。“
周砚突然举起紫外灯照向证物袋。衣物纤维间显出荧光颗粒，显微镜下呈现蜂巢结构：“这是...蜂王浆结晶？“
“更正，是经过基因编辑的意大利蜂分泌物。“陆九川从陶罐舀出暗红色膏体，“混合这个，就能让离体器官误以为仍在循环系统内。“
程墨嗅到浓烈的铁腥味。那罐子里泡着的分明是某种哺乳动物的胎盘，血管网络在琥珀色液体中微微搏动。
09:26耳道密语
旧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沙哑的女声吟唱着《楚辞·九歌》。陆九川的盲杖闪电般击中开关，但周砚已经扑到设备前——磁带仓里空空如也。
“尸检时发现的。“法医从证物箱取出密封袋，里面是粒米粒大小的金属片，“死者耳道深处的共振器，每小时会播放17秒超声波。“
程墨的诺基亚在此时震动。短信来自空号：“东郊墓园第三碑林，第四个祭品正在聆听。“附件音频波形图显示，频率峰值与收音机残响完全重合。
陆九川的盲杖突然横扫，击落程墨手中的药瓶。“程警官不觉得奇怪吗？“他灰白的瞳孔映着窗棂格影，“蜂王浆明胶的代谢周期，正好是降血糖药失效的时间。“
药片在茶汤中溶解的刹那，周砚的瞳孔骤然收缩。电子显微镜显示，糖衣夹层里嵌着纳米级的铜锈颗粒——与青铜簋的微量元素配比完全一致。
“凶手在用药片喂养你体内的祭祀纹。“陆九川的指尖划过程墨右腕，那里不知何时浮现青灰色血管网，“当纹路蔓延到心脏，你就是第九尊活祭簋。“
解剖刀破空声乍响。周砚将程墨的袖口钉在红木桌沿，针头抽取动脉血的动作快得近乎暴力：“血糖值4.3mmol/L，你在出现低血糖昏迷前兆。“
“不是昏迷，“陆九川掀开程墨的后衣领，颈椎处密布针孔状淤青，“是有人在用超声波共振你的迷走神经。“
10:15墓园琴音
东郊墓园的雨带着纸钱灰烬的质感。程墨踩过积水中的孝服残片时，蓝牙耳机里传来方小满的键盘敲击声：“老大，死者耳道共振器的发射源在移动，目前定位到...“
少女的声音突然被尖锐的蜂鸣淹没。程墨瞥见第三碑林深处有白影晃动，那人在雨中奏响便携式管风琴，音符震落松针上的水珠。
“《云中君》的变调。“陆九川的盲杖点地声从身后传来，他竟悄无声息地跟了三公里，“角音比标准音阶低17赫兹，能诱发胰岛素过量分泌。“
程墨的视野开始摇晃。墓碑上的遗照在雨中扭曲成饕餮面孔，他看见奏琴者转身，珍珠灰大衣的下摆扫过青石墓碑——是林疏影。
“程警官的血甜度达标了。“女人指尖抚过琴键，降B调混着雨声刺入耳膜，“不妨猜猜看，为什么九黎祭需要糖尿病患者的血？“
周砚的怒吼从对讲机传来：“快阻止她！超声波正在催化他体内的蜂王浆！“
程墨拔枪的手突然僵住。林疏影掀开琴盖，里面蜷缩着昏迷的方小满，少女的虹膜上爬满青铜纹路。“做个交易吧。“她将注射器扎进黑客颈动脉，“用你父亲的火场笔记，换这孩子的视神经。“
墓碑群突然开始移动。程墨在眩晕中看见九块碑石组成青铜簋阵型，中央的空白处正是自己持枪的倒影。
11:03药典残页
市立图书馆古籍部的霉味里混着血腥气。程墨用镊子翻开《永乐大典》残卷时，泛黄的纸张簌簌掉落黑色粉末——那是二十年前福利院纵火案的灰烬。
“九黎药典第47卷，“陆九川的盲杖点在某个虫蛀的插图旁，“以蜂毒混合处子经血，可制七日还魂散。“画中人身蛇尾的祭司正在剜心，心脏悬浮在青铜簋上方，滴落的血珠形成星图。
周砚的紫外灯照亮注释小字：“施术者需以自身为皿，饲纹百日...“光线突然抖动，法医的解剖刀挑开黏连的夹页——里面是程墨父亲年轻时的证件照，背景里的福利院黑板画满DNA双螺旋。
“令尊在研究基因层面的祭祀遗传。“陆九川的指尖抚过照片上的化学公式，“他用CRISPR技术编辑了你的线粒体DNA，所以蜂王浆才会...“
爆炸声突然从古籍库深处传来。气浪掀翻樟木书架时，程墨看见纵火者站在《道雪区阴影里，手中的喷枪吐出蓝色火舌。那人转身的瞬间，后颈的饕餮纹在火光中一闪而逝。
“追！“周砚的白大褂掠过燃烧的《本草纲目》，却撞上突然降落的防盗闸门。程墨的手机在此时收到视频——方小满的角膜被移植到黑猫眼中，义眼虹膜上的青铜纹正对摄像头缓缓旋转。
12:00蜂巢深渊
殡仪馆地下室的低温让伤口结出白霜。程墨踹开第三冷库的门时，液氮白雾中浮现九个透明舱体。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人体器官，心脏的起搏器导线连接着中央的青铜簋模型。
“这是现代版的血祭。“林疏影的声音从通风管传来，“用脑死亡患者做活体培养皿，比杀人高效得多。“她弹开Zippo打火机，火焰映出舱体标签：受体编号HLQJ20230921。
程墨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个编号与药瓶标签完全一致，而今天正是9月21日秋分。他突然意识到所有冷藏柜的嗡鸣声都在重复同一频率——正是《九歌》的超声波版本。
“令尊的杰作。“女人将某个控制器抛入液氮罐，“他在福利院研发生物电源，这些心脏的起搏电流足以支撑整个老城区的电网。“
周砚的解剖刀抵住她后颈时，地下室灯光骤灭。程墨在黑暗中听见机械运转声，青铜簋缓缓升起，九个舱体的心脏同时开始发光。当应急灯亮起时，林疏影的身影已经消失，只留下黏在程墨衣领的窃听器，外形与死者耳道的共振器一模一样。
陆九川的盲杖声从走廊尽头逼近：“程警官现在信了？你吃的不是药，是祭品编号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