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仁心济世，守阴娘子
“我看胎位正得很呐！”
药炉腾起艾草烟时，周大福三指轻叩孙家孕妇腕脉。
“嚯，这小崽子比酒坊骡子还能蹬！怕是过不了几日便要生产。”
孙田堵在门口像截门神，叉腰冷笑。
“我的崽还用你说！开个方子赶紧滚！”
“白芷三片添露水，再掺二两蜜哄你家娘子开心，艾炙半柱香……”周大福挥毫泼墨。
孙家汉子劈手夺过墨迹未干的药方，扫上两眼。
“老子自去药铺兑！假药贩子莫诓老子给娘子准备的安胎钱！”
周大福褡裢摸出颗包的严实的山楂丸：“多吃些山楂有好处……”
话音未落便被孙田啐出门槛，纸包在泥地上滚动。
“呸，老子缺你这颗山楂？”
“爹爹，给钱……”孙萌萌小声提醒。
周大福听了急忙摆摆手：“寻常安胎药方而已，不收钱不收钱。”
孙田冷笑:“嘿，你个假药贩子还真想要钱？”
孙田作势欲打，周大福捡起地上纸包，讪笑溜出孙宅。
只是当周大福即将走过街巷时，孙家女娃追出半条巷。
“周叔叔，钱……诊费……”
周大福回头，用溃烂脸作唬人状：“不收钱，自个留着拿去买糖画！”
小丫头虽说被吓了一跳，但仍旧强撑着，把铜钱往老郎中褡裢塞。
“周叔上月药膏还止了我娘腿肿，娘说您是好人。”
孙萌萌摊开染着靛蓝碎花的帕子，十几枚铜钱叠成朵小银花。
周大福溃烂的嘴角扯了扯：“攒了多久？”
小丫头傻傻一笑：“半年！”
“爹爹不给，我给，那是我娘亲！”
周大福仰头迎着暮风，猛甩衣袖抹脸。
“哎呦，这风迷眼……”
周大福只取了一文，反手将剩下铜钱按回女娃掌心。
“留着给弟弟打长命锁。”
“还有……”
周大福又寻了张纸，添行小楷。
“胎噪若蛙鸣，可取北街李记炊饼佐药，毕竟孕者多馋。”
夕阳泼在溃烂半脸上，周大福小心翼翼将这一文钱塞进胸口内袋，从未觉得如此神清气爽过。
他要走的路，没有错！
……
当徐清宁竹帘半卷，正倚着藤架煮茶，顺便督促苏小檀修行时。
忽见周大福疾步拐进巷口，拎着串陈皮叩开了院门。
“周神医这笑得比城隍爷还喜庆。”徐清宁斟了盏野菊茶推过去。
“遇到好事了。”
“柳二娘二娘昨日咳嗽，以为染了毒瘴，没想到原是她贪凉踹了锦衾，虚惊一场。”
瓦罐咕嘟沸腾声中，周大福掰着指头扯闲篇。
“好事。”
“孙家娘子不日生产，应该是个大胖小子。”
“更好。”
“最近药园子那些药草……”
“停。”
徐清宁屈指叩停他话头，揉了揉眉心。
“有要紧事？”
周大福讪讪一笑，从袖中抖出张残图，指尖点向尽头墨渍。
“道长应该知晓，三百年前那位沧浪剑仙来到青山府，察觉此地水脉蕴有瘴气，以惊天剑意更改水脉走向。”
“然后呢？”徐清宁不明所以。
“你是要我去观沧浪剑痕，还是赏断崖孤松？”
“要赏便赏九阴草！”周大福眼中浊气骤散。
“那断龙崖底养着株鬼手捧月的毒娘子。”
“水脉截断，走向更改处的断龙崖，沧浪剑仙的剑意凝作冰魄珠坠在崖底，倒让个丹修养出株守阴娘子，就是九阴草。”
听到“九阴草”，徐清宁也猜到了周大福想要做什么。
“你要以九阴草以毒攻毒？”
“正是！”周大福狠狠点头。
徐清宁抬眸望去，周大福半边面颊已经溃烂，日日带着面纱示人。
衣领下，十二道暗紫色毒纹正渗血丝。
“那玩意的毒性可不是寻常毒草能比拟的，你如今的身体，承受的住？”徐清宁蹙眉。
九阴草，又名“守阴娘子”或“夜游郎”。
茎细若婴指，叶三重九齿，状如鬼手捧月，叶面墨绿中隐现紫斑，似老瓷冰裂纹。
其叶触肤如霜侵骨髓，花苞却散甘甜乳香。
若误食叶片，三息间血脉凝冰，唯瞳孔赤红如烙铁；
若嗅花气过久，则见幻象频生，常见已故之人倚门轻笑招手。
这等珍稀毒物，即便是修行之人见了都要慎之又慎。
周大福凡人之身，只是靠近可能都会危及性命。
周大福沉默后笑道：“我早成个毒篓子了，前日试吞三寸砒霜，晨起还能替王大娘扎针。”
“正是我如今这幅验遍千毒的残身，才最有可能承受的住。”
“只是九阴草对那丹修也是极为重要之物，被我缠的烦了，如今连见都不见我了。”
徐清宁轻笑：“那丹修脾气还挺好，这都没对你出手。”
九阴草栽种成活的概率极小。
寻常灵田纵使堆满阴灵石、浇灌尸泉水，也只得育出形似神失的‘假娘子’。
叶无紫斑，遇光即萎。
曾有丹修不信邪，将整座药园逆改风水布“九阴聚煞阵。
结果满园花草枯死，唯九阴草缩在角落，仿佛在嗤笑：
伪阴地养真阴草？还不如供三斤人面蛾粉实在。
“断龙崖本就是青山府水脉汇聚的水阴地脉聚集之地，再加上李沧浪的沧浪剑意本就至阴至柔。”
“即便过去三百年，两者相加，也只堪堪栽种出一株九阴草。”
“你纠缠多次换来的只是不见客，足够说明那丹修心性不错了。”
周大福抹了把汗：“没办法，这九阴草对毒瘴药方要紧的很。”
“短时间内，我也找不到其他能与九阴草比拟的毒草了。”
“徐道长，你看这……”
徐清宁沉吟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答应。
“一起去看看吧，丹修培养那九阴草应当也是有他的目的，或许能有其他办法让他割爱。”
只是不等徐清宁动身，一旁修行的苏小檀翕动鼻翼，揪住周大福衣袖。
“怎么？周神医兜里藏着蜜饯？”徐清宁打趣道。
“这……只有山楂丸呀。”
周大福挠挠头，这山楂丸消食用的，只会越吃越饿。
“不对不对……”
苏小檀跳回徐清宁身旁，尾巴一甩一甩，一脸纠结的看向周大福。
“这位周大叔身上，有那个味道。”
“那个味道……”
徐清宁一愣，随后认真起来。
“你是说在棺材铺闻到的瓷瓶上的云檀味？”
“嗯。”苏小檀点点头。
“虽说很淡很淡，但确实是瓷瓶上的味道。”
茶吊悬在半空，水珠坠入炉火滋滋作响。
“什么瓷瓶，什么云檀？”
周大福不明所以的低头嗅了嗅，除了药味什么也没闻到。
徐清宁三言两语道破瓷瓶蹊跷，周大福豁然起身，袖中药瓶叮当乱撞。
“你是说这云檀味道的来源，可能与青山府毒瘴泄漏的源头有关！？”
周大福猛然站起身，眼底灼起怒焰。
十一年前，就是那人散播剑冢毒瘴，害得他家破人亡！
如今又冒出来！
“那人要么是玄霄宗之人，要么也与玄霄宗关系紧密。”徐清宁颔首。
“只是那人谨慎的很，每次只给瓷瓶，未曾显露过真身。”
说到这里，徐清宁抬头，盯着周大福。
“周神医，你之前都去过哪里？在哪沾染的这云檀味。”
“要说哪里……”周大福凝眉回忆。
“之前给孙家娘子开安胎方，后又给在城东的疫户送药，总不会是老张头家灶灰吧？”
这几日青山府染病之人众多，就连周大福这个伪装的“假药贩子”都四处奔走。
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判断在哪染得气味。
“那断龙崖……”
“断龙崖还是要去的。”徐清宁笑道。
“九阴草入药，云檀香溯源，两不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