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暴乱
火把的微弱光芒摇曳着，投射出扭曲的影子。
矿洞内的全体囚犯，齐聚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呼吸声与耳语交织在一起，气氛压抑至极。
赫尔曼拉起卢卡斯的手臂。
皮肤上的黑斑，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瘆人。
“这是诅咒！”
他的声音在洞中回荡，低沉的语调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我们被黑暗的力量盯上了！”
两句鼓动的话语说完，他就缩回身子，混进了人群之中。
囚犯们互相交换着不安的眼神，有些人已经开始默默祈祷。
昨夜一整晚，没有一个人睡上安稳觉。
众人蜷缩在简陋的牢狱之中，耳边时不时传来一阵低语，墙上闪现的恶魔更是恐怖至极。
他们宁可在矿道里吃灰，也不愿回到那个沾染了诅咒的地方！
传说之中，被黑暗侵蚀的代价，远远不止丢掉性命那么简单，还要永世沦为奴仆。
随着恐慌的蔓延，众人的情绪变得愈发激动。
“快让我们离开，我们不想在这里等死！”
卫兵们列成一排，结成防御阵型，道道长矛架起，时刻准备应对可能的暴动。
他们从未想象过，那些平日里温顺的牲口，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反抗。
“求您大发慈悲，放我离开吧！”
一个枯瘦的囚犯，抓着卫兵的肩膀，深陷的双眼无助地瞪着。
疯狂的情绪，透过这道目光逐渐蔓延。
年轻的卫兵被逼得步步后退。
而囚犯一步一步紧逼，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了对方身后的通道。
下一刻，只听“噗呲”一声，矛尖穿透囚犯的胸口。
囚犯不可置信地看着血流不止的小腹，嘴里挤出不甘的声响。
场面瞬间陷入了死寂，只剩下倒地的闷响。
年轻的卫兵慌了神，呆滞地喃喃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手中的矛头滴着鲜血，其他囚犯或是惊讶、或是愤怒的目光，齐刷刷压了过来。
他拼命想要推开这些目光，手中的长矛扔到了一旁。
这时，哈别伦的身影出现在卫兵后方。
来的路上过于仓促，哈别伦来不及穿戴锁子甲，只携带了武器，卫兵的层层保护，便是他最大的依仗。
秃鹫一般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在场的囚犯。
“是谁发起的暴乱？”
每一个字，都像是鞭子抽打在囚犯们的身上。
只要哈别伦一出现，压迫和奴役的痛苦，就会在众囚犯的脑海中重放。
众人的眼神纷纷不由自主地避开，生怕与之对视。
看见这一幕，赫尔曼暗暗心急。
到了这种时候，这群囚犯竟然还打着退堂鼓。
看来还需要推他们一把才行。
赫尔曼看向倒地的囚犯，魔力在指尖悄然凝聚。
昨夜通过魔法制造恐怖幻像，他对魔力的运用，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生疏。
很快，一片幻像构建成功。
一道扭曲的身影，自囚犯的尸体中缓缓升起。
“恶魔！是恶魔！”
人群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爆发。
此刻囚犯们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疯狂的恐惧，催促着他们赶快逃离这个诅咒之地。
哪怕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们身上的肌肉趋近萎缩，此刻在生命的威胁之下，也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
哈别伦脸色铁青，挥舞着手臂怒喝道：
“都给我滚回牢房里去！”
然而，囚犯的恐惧早就超过了敬畏，就像是受了惊的野兽，不顾性命地朝着卫兵的队伍扑来。
一旁的扈从见场面无法控制，低声催促道：
“阁下，我们先撤退吧，等回到镇子里调集人手，再把这些囚犯抓回去也不迟。”
哈别伦却咬着嘴唇，仍然在犹豫不决。
扈从额头直冒冷汗，危险近在咫尺，可主君哈别伦骑士却不自知。
要是出了点差池，执政官大人怪罪下来，受罚的可只有自己。
他咬了咬牙，无奈之下，只好替哈别伦下达命令：
“掩护哈别伦阁下退后！”
卫兵收到命令，矛头齐齐对准囚犯，向后面缓步退去。
里面的囚犯们，拼了命地想要冲出去，眼中只剩下前方的出口。
而外面的卫兵则极力保持着队形，不敢把后背交给这群暴徒。
突然，一只铁镐飞过，重重砸在卫兵的队伍当中。
扈从的身体猛地一晃，砰然倒在地上。
周围的卫兵瞬间被鲜血溅了满身，惊呼声此起彼伏。
哈别伦见状高声呼喊，试图稳住阵脚，声音却淹被四处充斥的混乱与喧嚣所淹没。
失去指挥，队伍顿时阵脚大乱，转瞬便被囚犯的人潮冲垮。
赫尔曼把卢卡斯从地上拉起。
少年的双手在身上胡乱抹了两把，把黑色的瘢痕尽数祛除。
此刻，混乱已经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在争夺一线生机，早已经没人再去在意队伍末尾的两人。
在纷乱的人群中，两人很快被推搡分开。
赫尔曼向身后看了一眼，卢卡斯矮小的个头，在囚犯当中并不出众。
不过，外面有马库和约翰接应，不需要自己多操心这小家伙的安危。
眼下，还是先趁乱逃跑要紧……
终于来到矿洞之外，也来不及辨别方向，地上的雪地印满了脚印，他只来得及挑一条无人走过的路，朝着选定的方向死命奔逃。
一路跑出不知道多远，身后已然没有了人声。
他这才放松了稍许，在一处树丛后方坐下，感受着久违的阳光。
腹中传来一阵饥饿感，紧随其后便是头晕目眩。
满打满算，已经有一整天没进食，再这样下去，自己这副身体恐怕扛不住寒冷。
还没来得及休息多久，他的耳朵忽然敏锐地捕捉到一抹响动。
就势俯下身子，姿势从坐下变为趴伏，透过树丛的缝隙悄悄观察。
只见一个腰间别着佩剑的男子，正缓缓爬上山坡。
赫尔曼的心不由得一沉，竟然是哈别伦！
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
环顾四周可以确定，这一片树丛之内，只剩下他和哈别伦两人。
四处尽是雪地，稀疏的枝杈，根本藏不下一个成年人的身影。
待对方穿过面前这片树丛，自己必将暴露。
骑士的夹板靴踩踏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赫尔曼念头电转。
此时，身边可用的东西，只有从矿洞里带出来的矿镐。
如果尝试将对方扑倒，能否一击制胜……这个想法刚刚升起，就被他打消下去。
哈别伦再怎么说，也是一名正式骑士。
身体差距摆在那里，好比恶狼尝试扑倒一只巨熊，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赫尔曼的眉头紧紧皱着，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
决定生死的时刻，手中的筹码必须全部压上。
“龙首，听得到吧！”
他在心中呼唤道。
声音落下，燃烧着诡异火焰的龙头出现在身旁。
“只要付出金币，就能和你交易力量，我说的没错吧。”
龙首露出玩味的笑容，似乎在嘲讽，竟然这么快就要再度需要力量。
火焰在他身前勾勒出神圣帝国数字。
竟然足足比之前翻了数倍，要五十枚金币之多。
赫尔曼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提议道：
“等杀死了那名骑士，搜刮到的金币全是你的。不光如此，如果你能助我杀穿执政官的府邸，那里的金币我一分不取，全是你的，用箱子都装不完。”
龙首显然没想到，赫尔曼会提出这样的交易。
血脉层面与生俱来的贪婪，让它那双竖瞳直犯迷糊，转而又被来自灵魂层面的力量压制，迫使它冷静下来。
身为掌控一切的强者，怎么可能被人族的年轻人牵着鼻子走？
赫尔曼看龙首的样子，似乎是拒绝了他的提议，不免心生遗憾。
“怎么，难道你还要我的寿命不成？”
他已然对交易的成功不抱希望。
然而，龙首却传出一道令他瞠目结舌的声音：
“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吗？”
……等等，你说啥？
这剧情好像不太对劲。
按照惯例，不应该是这种邪恶存在疯狂鼓动主角献出寿命，而主角则苦苦抵抗才对吗？
到自己这里，怎么反过来还被嫌弃了？
龙首接着传递意念：
“你手上就连一粒铜子都没有，还想要交换力量？”
赫尔曼愣了一瞬间，飞速地从原主的记忆中，榨取可以使用的信息。
“对了，铁匠铺！不动产也算财产吧，那房子靠近市中心，客流量大，商机无限。”
龙首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道：
“……算了，就勉为其难帮你这一次。”
话音刚落，赫尔曼只感觉，一股蓬勃的生命能量瞬间点燃了血液。
同周遭世界的联系渐渐消失，唯有那股原始的力量，在血管中咆哮奔涌。
气力，区别于魔力的存在，更接近生命的本源。
虽然没能一步跨越正式骑士，但赫尔曼体内的气力已经接近凝实。
距离凝聚出真正的生命之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
哈别伦此刻后悔不已，贪图一时的轻便，没有穿戴那件笨重却可靠的锁子甲。
在刚才的混乱中，他和手下的卫兵们走散。
那群失去理智的囚犯，若是知道自己的踪迹，一定会找来报复。
为了躲避追杀，哈别伦特意挑选了一条，鲜有人走过的道路。
在混乱中，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擦伤，但好在都不致命，只是略微影响行动。
他单手划开面前的树丛，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拉力。
哈别伦动作一僵。
印象中，这条路上有一道新留下的脚印，说明前方不远处还有一名逃犯。
不详的预感笼罩全身。
紧绷状态下的精神，让他不由分说地拔出长剑。
猛地转过头去，却见是身下麻布质地的裤腿，被尖锐的枝杈刺破。
撕扯残留的碎片还挂在上面。
“真是晦气。”
哈别伦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抬眼一看，不远处的树丛下面，静静地倒着一人。
那人面色发青，身上已然没有了生气。
看样子，很可能是从矿洞里跑出来的囚犯。
在饥饿和寒冷的摧残下，普通人难以坚持得住。
哈别伦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冻死也好，饿死也好，晨曦领主在上，赶快让那些卑微愚蠢的囚犯死个干净才好。
至此，他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仅剩的一丁点防备，也抛到脑后去。
除了野兔之外，又有谁会潜伏在树丛中呢？
就算借给那群愚民一万个胆子，也想不出埋伏偷袭的把戏。
等回到镇子上，就去拜访父亲，从他手上借调几名骑士，把这些歹徒一一处决！
他收回长剑，转而拔出匕首，将枝杈和树丛齐齐斩断。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带着冬日的寒冷和刺骨的凛冽。
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沙沙声……
什么？有危险！
待他意识到，已经太迟了。
一把抡圆的矿镐，尖锐的一端已然携带着风声，从黑暗中猛地袭来！
哈别伦本能地侧身躲避，身上的伤口此刻却成了累赘。
他终究是慢了一拍。
矿镐尖锐的一侧，狠狠凿在哈别伦的左腿上。
整条腿瞬间被剧痛淹没，紧接着席卷全身，钻心而上。
伴着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身体倾倒，在雪地上不停翻滚。
“啊啊啊——是谁！”
赫尔曼迈出草丛，脸上挂着笑容，用最残忍的姿态掩盖身体的虚弱。
虽然接受了龙首的力量，但腹中的饥饿尚在。
若是这一击没有偷袭成功，他本来是打算转头跑路的。
“赫尔曼！”
哈别伦强忍着剧痛，死死看着缓步走来的铁匠。
脸上的惊愕逐渐褪去，双眼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普森家族绝不会放过你！趁现在收手，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命！”
赫尔曼轻蔑地冷笑一声。
这家伙是不是压迫愚民习惯了，自己的脑子也跟着一起坏掉了。
他随手打了个响指，不远处的树丛之下，那具尸体化作点点魔力消散。
“你是当我傻吗？”
嘴里发出最快意，又最不屑的嘲讽。
面前，那把雕刻了花纹的骑士剑，正静静地躺着，等待它真正的主人！
赫尔曼俯身捡起长剑，剑刃在阳光下照亮哈别伦的半张脸。
“不……不……”
哈别伦的声音中带上一丝颤抖。
手中的匕首在翻滚中掉落在一旁，他又从身后抽出另外一把。
匕首在半空中无力地挥舞着，还在妄图挣扎。
下一刻，长剑对准他的咽喉，狠狠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