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纸间的潮声

午后三点的阳光斜切过橡木书架，张冥佑握着鸡毛掸子的手顿在《潮汐与季风》的书脊上。

苏与楠的笑声像一串风铃撞进阅览室，惊醒了伏案小憩的哲学系老教授。他转身时碰倒了梯凳旁的水桶，涟漪在清水里荡开十五个同心圆。

“抱歉抱歉！”苏与楠双手合十对着惊醒的老教授鞠躬，马尾辫上的银丝带垂落到《存在与时间》的封皮。她身后的女生们憋着笑把七杯奶茶藏在身后，草莓奶盖的甜腻气息已经侵入了古籍区的樟脑味。

张冥佑用抹布擦拭着溅湿的《航海年鉴》，听见一双鞋在地板蹭出的细小摩擦声。

苏与楠踮着脚在心理学书架后探出头，用口型比着“要帮忙吗”，发梢沾着不知从哪儿蹭到的蜘蛛网。

“保持安静。”他在便签纸上潦草写下警告推过去。苏与楠却掏出荧光笔在句尾画了只戴眼镜的愤怒小猫，推回时指尖不经意划过他虎口的茧。后排传来手机快门的轻响，三个女生正对着他们挤眉弄眼。

当张冥佑整理到社会学区域时，发现《乌合之众》的书架间卡着杯喝剩的珍珠奶茶。吸管上暧昧的唇印让他想起上周校报的八卦专栏——“图书馆罗曼史：当冰山管理员遇上夏日甜心”。

“这是证物哦。”苏与楠突然从梯凳上方垂下头，发丝扫过他发烫的耳尖。

她晃着手机里的照片，画面上三个女生正在文学区传递奶茶，“作为交换，阿佑要不要尝尝新出的海盐柠檬味？”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冰凉的杯壁已经贴上手腕。塑料杯凝结的水珠顺着小臂滑进袖口，苏与楠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杯盖边缘：“其实她们是来拍纪实作业的，《当代中学生阅读习惯调查》......”

话音未落，哲学区突然爆发出压抑的笑声。

张冥佑绕过书架，看见三个女生正对着《梦的解析》摆出浮夸的阅读姿势。

苏与楠及时捂住嘴的偷笑模样，让他想起上周在客厅撞见她偷喂小拾猫罐头的场景。

闭馆铃声响起时，张冥佑在还书箱发现本《海港城市建筑史》。

翻开泛黄的书页，苏与楠的素描本夹页赫然躺在第12页——正是他家那栋临海别墅的剖面图，空白处密密麻麻标注着：

“阁楼东南角有疑似改建痕迹”

“主卧与客卧原为连通设计”

“地下室通风口朝向观测站”

他想起上周暴雨夜，苏与楠借口查资料借走这本书的模样。当时她的帆布鞋沾满红粘土，现在想来应该是去勘察别墅周边的地质状况。

书页间忽然飘落张超市小票，购买记录显示着强力手电筒与卷尺。

“原来你在这里！”苏与楠的声音从古籍室传来。张冥佑迅速将素描本夹回原位，转身看见她抱着被退回的《青少年心理学》，耳尖泛着可疑的红晕。

书页间露出粉色信笺的一角，字迹分明是陆媗白的簪花小楷。

暮色漫过落地窗时，张冥佑在工具间清点着遗失物品。

苏与楠蹲在门外给三花猫系蝴蝶结，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投射成皮影戏。当他发现登记簿上新增的“银色发绳（带贝壳装饰）”时，抬头正好撞见她将发绳偷偷塞进失物招领箱。

“这是重要的道具哦。”苏与楠竖起食指抵在唇间，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走廊传来女生们渐近的脚步声，她突然将登记簿翻到上周的记录：“看！陆媗白来找过三次学生卡，其实根本就没丢......”

张冥佑的笔尖在“陆媗白”的名字上洇出墨点。他终于明白那些刻意遗落的发卡、总在闭馆时出现的咨询，以及上周突然出现在储物柜的芭蕾舞演出票。

潮湿的海风穿过换气扇，苏与楠正用橡皮擦去他袖口的奶茶渍，体温隔着棉质布料传来三十七度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