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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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吟着屈原的脚步,姜周瑜的扁舟愈加的远了。此地是江南边境,远在宁川的皇城中的公主已经死去了,他不懂自己的心,可是阴阳家答应他会让公主有心的灵魂,他愿意等。

寺庙里是正在烤鱼的小尼姑,她仔细嗅了嗅,发现是寂寞的香味。

“喂,你吃不吃?很香,我可以考虑送给你。”小尼姑笑起来像极了潇湘妃子,他和善的匿藏了袖口里的宝盒,那里面公主的灵魂还在雀跃着生机。

前些日子,他答应了当今圣上,一定带着早逝的公主离开那个世界。

冥府,李依然的心“扑通扑通”的直跳,是啊,她才十一岁,根本不晓得什么是富贵王权。

死去的那天,姜周瑜亲眼看着她自缢在朝堂之上,十万流民,三年的战事总归要有一个交待。

胜了,凯旋的战歌从北方的漠河传来之时,徐故深的影子在寂寞的军营中徘徊着。当年明月,此刻唯有他十三岁的身躯魂单影只。

她等到了他述职的那天,他一身戎装,可谓志得意满,又或者说是威风凛凛。

“所以呢?”李依然问道,话语中是简单的寂寞和怅惘。

试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此刻,御花园中的玫瑰花已经绽放了第一抹春天的笑意,三年前,他十岁,父死,他带兵出征,没有人敢说他可以平安回来,也许是不能。

他回来了,手上沾满了边境十万羌族人的鲜血,流民从数,多少人家破人亡,只是因为他一句“全部活埋。”

李依然哭着请求他回来的时候,漫天飞雪,一切都是刚出生的样子,那是那样的一个寒冬,流民断断续续地从漠河流窜到宁川,仿佛只有在这里,才能享受片刻安宁。

“等,一川秋月冷。”他细细地回想着她对自己的那一沓纸的情意,只是淡淡地回复了一句:“殿下,我不认字,是文盲。”

“何谓文盲?你从小饱读诗书,怎么可能是文盲一说呢?”李依然强颜欢笑,前些日子,他父亲战死,他国孝家孝在身,甚至都来不及吃过年的饺子,就匆匆离开了他年迈的奶奶。

随着母亲的自缢,徐故深的心也灰了,除了为国不死不归的决心,他甚至不觉得李依然有什么特别之处,往日,他经常说的只有一句:“很好。”

她忘不了他的红缨枪,也忘不了他腰间的长生佩。

她死的时候,正好杨柳依依,春风洋溢着亢奋的情怀来到了这须弥座下,她需要自己的存在感,早点来报备,不然宁川恐怕就会改春节为“冥婚节”。

他不曾正眼看她一眼,因为多一眼都是罪孽,他羞红了脸,他甚至耳根发烫,他单膝跪地,作揖的神态和姿势埋得很低,白帝无所谓,他是孤独的,远超寂寞之上。

懂吗?小沙弥笑眯眯尝了尝自己煮的杂菜汤,眼神中是仓皇和尴尬。

同时尴尬的还有正在究索着自己磨破了的布鞋的姜周瑜。他是阴阳家的信徒,此去,虽然山高水远,可是只要心足够虔诚,等见到了少司命和东皇太一大人,一切都会有后话,他也不用单身一人在这江湖中游荡了。

“小尼姑,你这破庙只有你一个人住吗?”姜周瑜小心翼翼地舔着锅底问道。

她摇了摇头,说:“并非,同时的还有我师父和师妹,我们佛家,从来不信什么好啊了啊的,只要是心灵栖息之处,必定是我等安身之所。”

姜周瑜心中诧异,暗想:这尼姑,说话头头是道的,好生奇怪,嘁,什么好啊了啊的,依我看,好就是好,了就是了,不然,如何能让世人明白好和了呢?

夜晚星空很美,姜周瑜啃着煮熟了的红薯,坐在柳树枝桠上,静静地欣赏着这朦胧的月色。

“好美,看样子,你和你师父三人还算是识时务,这地方依山傍水,是块风水宝地啊。”姜周瑜敲了敲她的头皮说道。

“我不是尼姑,剃头是我师父要求的,我是出家人,请你放尊重些。”她撇了撇嘴,一手抓过来他吃剩下的那半块说道。

他想起来盒子里的李依然,突然问道:“小尼姑,你知道这阴阳家现在在哪里吗?”

尼姑摇了摇头,仰望着明月,自己差点掉下去,她屁股太小了,不合适成为姜周瑜的“坐骑”。

一群人从身后经过,好像是来往宁川的准备出城的商队,还有一头骆驼在咀嚼着昨日吃剩下的枯草。

“快看,那是什么?”小尼姑惊异地指着骆驼问道。

姜周瑜细细想来,突然说:“还可以,现在可以去看看了,也许三天后,一切皆有机会。”

小尼姑的脑壳都快要被他敲爆了,可是还是不明白他说的三天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周瑜默默祈祷着等待着她师父的回来。

三天后,她师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不好啦,师父出事了!”

她撂下了筷子,姜周瑜皮笑肉不笑地跟在了身后。

“师父,你、你怎么了?”她捂着她师父的胸口问。

小师妹一个劲地打哆嗦,她使劲地掐了她一下,她还是不作声,只是不住地啜泣着。

“让我替你师父解释一下。”他嘴里面衔着一根稻草说。

“什么?你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吗?”她抬起头,看到一脸云淡风轻的姜周瑜。

“事情是这样的,你师父向商队化缘,可是商队只有自己的补给,她也不多逗留,可是商队看到她长得还不错,她……被玩了之后,那些胡人恼羞成怒给了她一刀,结果,你就看到了现在的情形了。”他慢悠悠地吐出来嘴里面的草茎说道。

小师妹赶紧点了点头,说:“我之前一直跟在师父后面,只是情况不对,我就躲远了,他们看到,还啐了我一口,我都吓得快要尿出来了。”

姜周瑜笑嘻嘻拎起来小尼姑,她看着师父气绝,流下两行清泪,说:“你如何知道,我师父也是人间绝色的?”

姜周瑜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还用问?你师父那么喜欢你,肯定是因为你长得比她好看,你们出家人,嘴上说着什么好啊了啊的,其实看见色,便说‘四大皆空’,看见有,就说无,唯有好坏一说,你们掺和不了,你长得就是坏,你真坏!”

夜里面,姜周瑜看着小师妹和小尼姑在抱着师父的尸体哭泣,那句“还俗吧,你已经看透皮相了”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着。

“好说。”他最后忍不住紧紧抱着师父的手,她含笑把小尼姑的手搭在了他手上,他心想“你凭什么左右我的意志?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可是我可不是什么出家人,我是阴阳家的信徒!”但是还是莫名其妙给了小尼姑一个眼神,她脱口而出:“师父,你放心,这是我在家的表哥一样的人物,我们俩在一起自然是极好的,而且你放心,明日哪怕山高路远,我也会护着小师妹。”

他踢了踢小尼姑的大腿,她已经哭昏过去了,揉了揉眼睛说:“师父陪了我八年,我需要用另外的八年去忘记她。”

姜周瑜想了一下,说:“当然,可是,八年太长了,你需要的不是八年,是十八年,你在我眼里,还是刚出生的臭婊子。”

他说罢,揪着小尼姑的衣领子说:“明日,可以去买好看的衣服了,瞧瞧你这难看的光头。”

她心中豁然开朗,可是还是莫名问了他一句:“为何啊?你瞧我,哪里不是正儿八经的好姑娘了,要衣服又有何用?”

姜周瑜哈哈大笑,捂着肚子说:“你还姑娘,你连头发都没有!”

小师妹赶紧凑过去,摇着脑袋说:“当然了,因为哥哥和师姐是‘哥们’,师姐的头发是因为哥哥才没有的,哥哥觉得自己还不需要有哥们义气而已。”

小尼姑问:“你这是什么话?”她脸上是疑惑和不解。

小师妹笑嘻嘻把玩着师父脖子上的佛珠说:“我们佛家的光头,就是戒色、戒欲的意思,师父说了,师姐应当还俗了,说明师姐肯定把欲念给了哥哥,那哥哥就是哥们,因为师姐对他有义气,不然怎么会因为他没有头发呢?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师姐应当谨遵师父教诲,这才是有了自己,哥哥埋葬了师父,这就算是义气了,所以是哥们。”

姜周瑜一脸蒙圈地说:“什么、什么头发不头发的?”

小尼姑掐了他一下说:“师妹的意思是‘师父即神明’,我只能把你当哥们,不然如何发扬我佛家教义?”

他一挥手,说:“得了,就是让我把她老人家埋了呗!”

夜晚,累的挥汗如雨的姜周瑜气喘吁吁地一屁股瘫软在地上,说:“你心里面有你师父,这就是不干净,还得牵扯上我一起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