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前路

夜风裹挟着雪花在营地中穿行，泰禾该讲的话已经说完，但这场讨论却远未结束。

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有的聚在一起低声讨论，有的沉默地返回自己的帐篷。地精们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困惑的神色，时不时用地精语交流着。

对他们来说，泰禾刚刚描绘的未来太过复杂，政治这个词对他们而言仍旧陌生。

他们只知道泰禾希望保护这片巨大的山脉中的这块小小的地方，并且愿意为此与一个危险的精灵魔法师打交道。

没人能回答他们的问题，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该怎么看待这个局势。

泰禾并没有逼他们理解，也没有催促他们下决定。他只是留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自己去思考。

另一边，少年猎人们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复活魔法....这是真的吗？”小布拉克咬着嘴唇，“如果是真的......”

“那埃姆拉也是我们的同伴了？”小雷德轻声问道，一脸困惑。

“可我们也不了解埃姆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是那个怪物就是他搞出来的吧......”小布鲁低着头低声道，“我们真的能相信他吗？”

他们还太小，而泰禾的决策对他们来说太过沉重。

他们既不懂政治，也不懂所谓的利益权衡，他们只知道，在克拉克叔叔的保护下与他们一起长大的几个伙伴死了，而泰禾想要用某种方式，把他们带回来。

更年长一些的人则已经在深思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这已经不是普通人的争斗了。”莫妮卡皱着眉头，看向德雷克，“这意味着，我们要和格拉温德伯爵，其他的贵族们......甚至是与国王对抗。”

“你觉得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德雷克的语气中带着疲惫，“从他拒绝阿里耶斯家族的钱开始，我们就已经被推上了这条路。”

“可有些人还没意识到，”莫妮卡叹了口气，“他们只是想过日子。”

“泰禾不会怪他们。”德雷克看了她一眼，“他清楚这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走的路。”

的确，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参与其中。

在镇里还有家人，还有生计的一部分治安队员们，心情最为复杂。

他们知道，泰禾的计划意味着未来的风暴，而他们的家人就生活在这个临雪镇里。

“我能理解泰禾的想法......可我还有妻儿。”一名治安队员低声道，他的声音里透着些许无奈，“我不能把他们卷进去。”

“我也是。”另一个队员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支持他说的关于贵族们的那些事，但...我得先顾着家里。”

他们的态度在当晚并没有引起任何争执，也没有人责怪他们的决定。

......

夜深了，风雪依旧在营地外呼啸，但屋内却安静得出奇。

泰禾坐在床沿，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单纯地放空自己。

这间屋子原本是用于储存物资的地方，现在被收拾出来，成了他的住处。按泰禾的本意，他从不觉得自己需要特殊待遇，就像最初那样与地精们同住就行，只是当时他们睡的地方能看到星空，现在看不到了而已。

但无论是地精们，还是那些在他庇护下的孩子们，都坚定地认为，泰禾不该再住在狭小拥挤的房间里。他们认为泰禾理应有特殊的待遇，至少应该拥有一个独立的地方休息。

不只是出于尊敬，更是出于某种他们自己都说不清的信任和依赖。

在经历了一番推拒和争执后，众人最终以“与地精首领戈洛格同住”作为妥协的方案达成了一致。

现在，戈洛格去了营地的另一间屋子陪着自己的孩子维诺，暂时就留了泰禾独自一人在屋子里。

这时，泰禾终于放松了些。

他的指节上还沾着一点刻字时残留的木屑，指腹隐隐作痛。他抬起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任由身体的疲惫一点点地浮现出来。白天的战斗、葬礼、决定......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块块巨石，压在他的肩头，压得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他其实并没有真正的答案。

每一步，他都像是在踩着薄冰前行。

他并非主动选择了这条路，而是现实一次次地逼着他去走，去决策，去承担。

他只是走到了这里，仅此而已。

他可以说服自己，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也没有回头的意义。

他可以告诉自己，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去面对，既然已经举起了剑，就不要轻易放下。

他明白，无论他逃到哪里，这片世界的规则不会改变，权势者依旧掌控一切，弱者依旧会被碾碎，而终有一天，他还是会被卷入相似的局势之中。

可只有现在这一刻，他才终于能坦然承认：自己真的累了。

这时，泰禾想起了今晚人们的表情：不安、迟疑、期待、困惑。

他们不是所有人都认同他的决定，甚至有些人只是沉默地选择了观望，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被卷进去。

泰禾对此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他们只是普通人。

他们不是穿越者，没有比旁人更高的眼界，也没有所谓的“历史视角”。他们看不到未来，他们只能在自己所能理解的范围内做出最符合现实的选择。

泰禾很清楚，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相信。

在这个乱世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牵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毫无顾虑地投身于一个不确定的未来，甚至可能是毁灭的未来。

这时，有人轻轻的推开了木屋的门。

莫妮卡走进了屋内，视线落在泰禾身上。

她并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也许是因为今晚的会议让她心绪难平，也许是因为她察觉到泰禾的不寻常，又或者，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但这一刻，她顿住了。

泰禾靠坐在墙边，眼睛闭着，脸色苍白，整个人透着一股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疲惫。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节上还沾着细小的木屑，仿佛连手指都无力清理。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极力平复着什么情绪，但更多的，还是压抑不住的倦意。

莫妮卡缓缓走近，坐在了床边，看着泰禾的脸，最终叹了口气：“你累了。”

泰禾依旧没有睁眼，过了片刻，他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像是在苦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的声音低哑：“是啊。”

他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静地靠在那里，像是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

莫妮卡看着他这幅模样，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泰禾，你到底在想什么？”她低声道，“你想救下身边的所有人？还是想改变这个世界？你真的以为你能带着一群地精就能做到这些？”

泰禾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神依旧清醒，但眼底却藏着深深的疲惫。

他看着莫妮卡，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回答道：“我没有想过要改变世界，我也没有想过要成为什么英雄......最开始，我只是想着怎么交够今年的税，安稳的度过这个冬天而已。”

他看向这位莫妮卡-摩卡，来自临雪镇的税务官小姐，无奈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