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倒塌——!
酒足饭饱之后,刘宝山便要离开。
“刘哥,都入夜了,在屋里对付一晚,明天早上再走呗。”孙树挽留起他。
催促起手下,刘宝山不愿多留,孙家两口子送几人来到村口大松树下。
今夜月明星稀,地上如同撒了一把盐,白雾雾。
刘宝山走到大松树下拍了拍松树,似是跟过往告别,又像是回忆孩提时的记忆。
“孙兄弟,回去告诉你家的客人,早作打算吧。”
孙树打起哈哈来:“啥客人,喝多了吧。”
“少跟老子打马虎眼,真要迁大屯,你和弟妹要早作打算。别家不好说,但我叔干的那些事是藏不住的,早晚给你们俩口子惹祸上身。
日本人不是好糊弄的,也不是好招惹的,你们俩口子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别说兄弟我不照顾你们两口子,好话歹话都说尽,自己琢磨。”
“这话说的~~~”
刘宝山哼哼一笑,骑上马便带着手下离开。
送走刘宝山,孙树火急火燎跑去二愣家,村里的农会代表都在,正盘坐在炕上商量事情。
从对方一进门后,陆北就感觉他有点不对劲,老实巴交的乡下农户是藏不住事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走啦?”
“刚刚走。”
脱下鞋子坐上炕,孙树眉头不展的说:“吕同志,还有四舅,等我家老头儿办完事,以后我就不掺和你们了。”
“咋啦?”一个半百老头问。
众人不明觉厉向他看去,在数道视线下,孙树坐立不安。
“我媳妇儿有了。”
四舅抬手捶打着孙树:“孙小子,这是啥意思,你媳妇儿怀孩子是好事,但为啥不支持抗日。队伍上的兄弟把道理说的清清楚楚,不赶走日本人,咱们子孙后代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爹是好汉儿怂蛋,我看你就是怂蛋,你爹带着咱村里的人闹抗日,你想着当顺民。”
忍受着四舅的打骂,孙树低头沉默,农会的同志对他进行口诛笔伐,豆大的眼泪在油灯微弱火苗下划过脸庞,这个汉子只是静静抽泣。
“先别急着打骂,让孙兄弟说说为啥。”吕三思制止众人。
“孙兄弟,你为啥要退出农会,总得有个原因吧?”
抹干泪水,孙树嗓音嘶哑着说:“刘宝山传来话,日本人按照老规矩今年又要在冬天进行‘讨伐’,而且这次还要把咱们村迁大屯。
不去大屯就是死,去了大屯就是自投罗网,日本人肯定会知道我家老头儿做的事。刘宝山跟我说了,现在本本分分过日子还来得及,他在日本人面前保我们一家。”
闻言,众人都沉默下来,他们感受到不久之后日军讨伐的力度,要想将大松屯儿的老百姓迁走,还要防范抗联队伍的反击,证明这次讨伐兵力不会少于一千人。
孙树哭着说:“要是就我一个人,说什么也不能给我家老头儿丢脸,但我媳妇儿有了,万一出点闪失,我都不知道该咋办。
这些年来我家老头儿为抗日东奔西走,就当我家已经为抗日尽力,以后我不想再掺和了。”
面色铁青的吕三思训斥道:“你想退出农会,想去给日本人当顺民,想让你的孩子也当顺民。看看那些被奴隶的同胞,今后你敢保证你的孩子不会像他们一样?
这是对抗日的背叛,是对子孙后代的不负责,现在你可以选,去当你的顺民,但你的儿子长大后能选吗?”
“我不知道······”
孙树摇着头说:“我家老头儿救过刘宝山,他这人讲情义,肯定会照顾我家的。”
“你这是把属于自己的命运拱手让人,以后你只能给他当狗腿子,他是汉奸走狗,你也是汉奸走狗。”
“走狗就走狗,说我没卵子我也认,我只想媳妇儿和肚里孩子没事。”
说罢,孙树跳下炕离开,临走时用力带上门。
木门磕在门槛上,发出一道重重声响。
夜深了,人静了。
回到家中的孙树第一时间来到父亲病榻前,轻轻抚摸他冰冷的手掌,曾经仰视的背影躺下,现在轮到他俯视这道背影,在面对抉择时,没有人能替他指明一个方向。
‘嗬嗬~~~’
躺在病榻上的孙大林发出嘶哑的哼哧声,眼睑开始跳动,有气无力抬起手搭在儿子的手腕上。
他想说什么,夫妻二人来到他身前,将他搀扶坐起。
“爹,我是小树子。”
“爹,告诉您一个喜事,我媳妇儿有了。”
些许是听见自家即将在数个月以后加入新成员,孙大林如同白蜡般的气色好转些,也许是油灯橙黄色的光亮照射在脸上,也许是回光转照。
缓缓睁开眼,孙大林看着儿子,伸出颤颤巍巍的手臂指向炕头一个小木匣。
儿媳妇赶紧过去拿来放在对方身前,在父亲的点头示意下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个长命锁,看样子是孙大林早就为儿孙准备的。
“明天~~~”
孙大林有气无力的说:“明天去陶家湾,告诉钱书记,我不行了,让老四替我班,继续抗日······”
“好,我明天就去,让四舅接班。”
“咱家有新丁,这辈子你爹我活的窝囊,不能让子孙后代步咱的后尘。”
“好好~~~”
“你一贯性子软,太平年间不是坏事,可有了孩子,有心人吹吹风,我怕你不继续抗日了。”
听见父亲的话,孙树羞愧的低下头,不敢抬眼去看父亲。
瞧见儿子这番作态,孙大林心如死灰。
“爹,我······”孙树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唉~~~”
孙大林叹息一声,所有的生气随着这声叹息皆烟消云散,眼睑轻轻闭上,躺在儿子的怀中渐渐失去呼吸。
小心翼翼将父亲放下,孙树跑出去,再一次来到众人面前,这次他腰间系着白麻布。
看见去而复返的孙树,众人并无欣喜,因为他腰间的白布太过扎眼。
“四舅,我爹走了!”
一声凄厉的哭喊,他像个孩子似的,寻找到血脉最为接近的长辈,想要再次寻得护佑他的羽翼,躲在其中度过此生面临的最大麻烦。
四舅闻讯,手忙脚乱的从炕上爬下去,顾不得赤脚踩在地上,慌慌张张寻找曾经无数次站在他身前的背影。
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侄子,努力平复慌乱的神情,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天早晚会来。但他没想过来的如此之迅速,尽可能的拿出长辈姿态,让惊慌失措的侄子找到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