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元末,小明王是我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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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彭大的拒绝着实出人意料,就连有一众扈从落座,划拳劝酒,嬉笑嘲骂之声此起彼伏的主桌都安静了一瞬。

不过,在安静之后,紧接着响起的,便是那沸反盈天,不堪入耳的喝骂之声。

“好个腌臜厮鸟,大人恁地好言相劝,你竟敢这般拿乔!”

“给脸不要脸的泼才,也敢在此安坐吗!?”

“入恁娘的撮鸟,敢是跟俺讨野火吃!”

几个扈从口中骂骂咧咧,站起身来,拍桌子砸碗,在一阵乒铃乓啷声中走来,抬手就欲打人。

彭大双目瞪大,身体紧绷,看似是神色惶恐,实则已经盯紧了身边的百户。

彭早住眯起双眼,左手扣住桌沿,右手暗暗伸向腰间别着的利斧。

侧桌的刘横捂着嘴偷笑,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时时关注主桌的李续薛三人蠢蠢欲动,只待掀桌之号一出,便要动如脱兔。

也就在这间不容缕,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厉喝陡然响起,蛮横的打断了所有人的部署。

“你们这帮畜生,是要造反不成?!”

李续薛三人猛的一动,打了个趔趄,又坐了回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刘横似是被口水呛到,咳嗽个不停。

彭大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彭早住动作没变,只是眼底多了几分狐疑。

扈从们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定睛一看,见自家大人那横眉怒目的样子,剩下小半酒意也烟消云散了。

百户官的脸色不太好看,甚至可以说是阴沉似水。

一方面是彭大拒绝了他抛出的橄榄枝,另一方面,这帮扈从是蛮横久了,一顿辱骂险些坏了他的大事!

此刻,见他们一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样子,百户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坏不坏大事先放到一边,这彭大给脸不要也是事实,先前你们有胆子喝骂他,现在就没胆子仗着有理顶一句嘴,替咱唱一唱白脸,敲打一下这厮吗?

娘的,狗仗人势,忒没出息!

“还不滚?继续待在这给咱丢人现眼吗?”

扈从们唯唯诺诺,作鸟兽散。

彭早住为了不使目的暴露人前,也回到了左侧桌。

于是主桌就剩下彭大与百户官两人。

“让兄弟见笑了。”

百户官勉强笑了笑,看着似是有些疲惫,“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这般客气,那自然也是有所图谋。”

你这也算客气?

彭大扯了扯嘴角。

百户官自是没有看到,此刻的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

“这大元江山,老久之前就坐不稳了,四方造反不断。只是你别看他摇摇欲坠,啥时候真正崩塌,那还真没人清楚。”

百户官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我在颍州有些关系,前些日子,那边传来消息,红巾贼大胜,赫厮未战先败,六千阿速军不战而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就是红巾四起,云集响应吗?

我会不知道?

彭大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百户官见状,不厌其烦的说道:“红巾贼的基础是白莲教,白莲教在江北树大根深。”

“再加上前些年的水旱蝗灾,如今的治河交钞,必然会出现很多活不下去的河上劳工,以及吃不上饭的乡间小民。”

“而当这支红巾贼,在颍州站稳了脚跟,四方景从,云集响应响应者肯定甚众。”

“所以,大人想说什么?”

彭大忍不住问。

“我想说,既然这大元目前亡不了,地方四起的贼寇又是众多,官府完全顾不过来,何不趁此时机,以平贼寇为名,招兵买马?”

“依着大元现在这风雨飘摇的模样,有人起兵平红巾,高兴还来不及呢,根本不会去纠结拥兵自重的问题!”

“你我兄弟,以原有的探马赤军为基础,再拉起一彪人马来,遇上那些反贼便杀,只要有了军功傍身,名正言顺之下,完全可以再扩大队伍。如此循环往复,今后不定能凭此割据一方,做个听调不听宣的诸侯老爷!”

百户官双目明亮,无比自信的看向彭大,“如何,兄弟可愿与咱一块,共谋富贵,同举大事?”

彭大神色凝重,双目眯起,正欲说些什么,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将众人目光吸引了过去。

马蹄声由远及近,却是个身着差役袍服的官府中人骑马赶来,目光搜寻了一番,看向主桌,翻身下马拜道:“百户大人,县尹大人有要事邀您相商。”

话没说完,那百户便浑不在意的摆手道:“回去告诉孙大人,咱正在宴上,还喝了酒,怕是不好冲撞了大人的驾,有事明日再说吧。”

“这……”

差役一脸为难,见百户官已然面露不耐,也不敢再多言些什么,只得行礼上马,扬鞭而去。

不多时,马蹄声远离又及近,又有一差役骑马跑了过来,百户官却是有些恼了,不待其下马便喝问道:“又有甚么事?方才不是说了明日再谈吗?”

那差役见说,倒也不慌,只是在勒住躁动不安的马匹后粗粗的抱了个拳,随即便面无表情的道:“刘百户,达鲁花赤大人有请。”

言罢,拽着缰绳调转马头,奔腾而去。

彭大再回头看时,见那刘百户皱着眉头,留下一句“咱讲的事兄弟你多多考虑”后,竟是没再多说一个字,召集了那些散在各桌蹭吃蹭喝的扈从便神色匆匆的离去了。

镇民们见状都舒了口气,缓了一会后,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一时间,这宴席倒真生出几分热闹来。

可这还没热闹一会儿,随着一个生怕刘百户回来的镇民带着妻儿归家,其他百姓也似乎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紧随其后,四散而走那几乎是夺路而逃。

于是前不久才生出点人气的宴席,眼下只余下一桌桌的残羹冷炙,不断舔舐铁釜的火舌,还有那被煮的咕嘟嘟冒泡的肉米羹,冷清的紧,再没有方才的热闹了。

见此情景,续继祖和薛显面面相觑。

李喜喜带着几个街坊兄弟收拾碗筷,今番旁的不说,虎肉那是管够,就是不知他们有没有心情吃了。

不过现在还没被吓跑回家,想来是有的。

毛贵跟关铎潘诚二人说着什么,不时还望向左侧桌那边,面露踟躇。

彭大则是想着刘百户说的那番话,眉头紧锁。

“眼下这个年景,有席搂就已经很少见了,来吃席还能剩下东西,那更是少见中的少见。”

一晚上没吃饭的彭早住执箸夹了块虎肉进嘴,含糊不清的叹道:“不过确实是有点凉了,发腥,可惜了,哎,可惜!”

言罢,摇了摇头,起身跟着收拾桌椅釜锅,碗筷残羹去了。

彭早住当然不是在可惜虎肉,他只是可惜今夜的造反良机,因种种缘故,只得错过了。

不过,好消息是,接下来不用去筹备什么,只需等着赵均用上门来说即可。

稍后再跟毛贵打探一番徐州的情况与平时是否有所不同,彭早住实在好奇,徐州究竟生出了何等变数,让历史上的芝麻李等人足足按耐到了八月才敢前往徐州,起兵造反。

而且不动则已,动,便是八人下徐州这等艺高人胆大的壮举。

你说他们莽吧,能因徐州变数硬等三个月,直至良机出现才起兵。你说他们稳吧,八个人就敢打徐州,最重要的是,还他妈真给打下来了!

这前后之变化,简直判若鸿沟,迥然不同。

良久,月上枝头,银辉洒落,宴席已是基本收拾得当,只余下几桌碗筷未理,与一些篝火未灭。

这时却听得远处又是一道马蹄声传来,众人扭头看去,见是一骑策马奔来。

“今儿后晌,还真是热闹啊。”

彭早住将成摞的盘碗放回桌上,神色古怪。

“第三个了。”

“应该不是来找那百户官的吧?”

“肯定不是。”

“仲信,你是使弓的,眼神好,帮我瞅瞅,这人是不是有些面善?”

关铎看了半晌,忽然出声道。

潘诚闻言,扭头瞥了一眼,本不当回事的继续收拾,倏觉不对,猛回头瞪眼一瞧——

“这不郎君庄上那个管事吗,他竟也会骑马?”

话音刚落,那骑士已然跑了过来,冲众人喊道“郎君!郎君!毛贵毛郎君可在?某有要事禀报啊!”

未灭的篝火照亮了此人身形,只见得他风尘仆仆,神色慌张,凭其言语推断,似是自徐州连夜赶来。

“我便是毛贵,你有何事要说?”

毛贵走了出来,定睛一看,见是自家管事,不由惊异出声。

“老五?我不是让你在庄上看着吗,怎地跑这萧县来了?”

“郎君啊,某可找着你了!”

被称为“老五”的管事见到毛贵,几乎是热泪盈眶。

天知道他一个不会骑马的人从徐州赶到这费了多大功夫?

毛贵见他这副模样,稍一联想,便皱起了眉头。

“莫不是徐州城里的那个董元帅又生事了不成?”

董元帅?

彭早住眨了眨眼,心下暗忖。

难不成,那让芝麻李按耐到八月,才敢去徐州的变数,便是此人?

姓董的元帅……

元末有这号人吗?

彭早住不禁也皱起了眉。

“郎君所言不差,”听闻毛贵所言,老五也顾不得诉苦,忙倒豆子般的将所知之事快速说了个干净。

“郎君离家之后,白日一切如常,也就来了俩小吏,被某请了顿饭便打发走了。直到黄昏之时,有个着甲戴盔的军汉递了一张请帖,说是明日辰时,董元帅做东设宴,让郎君务必赶到。”

老五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有火漆封缄,看上去皱巴巴的请帖来,躬着腰朝前递道:“郎君,给,这便是那请帖。”

毛贵下意识伸手接过,随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猛然抬头,看着马背上的老五,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我记着你从未骑过马,你这……是上去后下不来了?”

您才发现吗?

老五悲愤欲绝,连连点头。

“咳咳咳,难为你了,”毛贵干咳了两声,不自在的偏过头去,正巧看到关铎在似在偷笑,当即便喊道:“老关,仲信,别搁那笑了,来搭把手!”

“诶!来了!”

听到关铎应声,毛贵也便不再多管,取解手刀削开封蜡,抽出请柬,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少顷,毛贵看完抬头,吓了一跳,却是不知何时,彭大父子,续继祖薛显,关铎潘诚,乃至于老五都凑了过来,将他围在中间,堵的密不透风。

“如何?”

彭大问道:“可是什么急事?”

“那董元帅说是前番发那榜文实在是思虑不周,使得一众豪绅受惊,是他的罪过,要设下酒宴,请客赔罪,喝个一醉方休。”

毛贵将请帖收好,苦笑着摇头道:“此人来徐不过数日,手段酷烈,雷厉风行,整得城内风声鹤唳,人心惶惶。我本觉着,他是要捞一笔就走,谁承想……哎!看他现在这样,又是设宴又是赔罪的,是大有要一直驻扎下去的架势啊!”

毛贵叹息一声,伸手拨开人群,翻身上马,冲一众人拱手道:“事态紧急,我这便连夜赶回了,老关和潘诚便在此常住,还请诸位多担待一二,老五你整点吃食,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庄不迟。”

“毛兄弟放心便是,有咱在,保准饿不到三位弟兄!”

彭大呈上一把朴刀,拍着胸脯保证,毛贵看着他点头,复又看了眼递来火把的彭早住,神色复杂。

“驾!”

相继接过后,朴刀挂马,手举火把的毛贵终是掉头策马,奔徐州而去了。

“兄弟路上小心!”

彭大左掌附在嘴畔呐喊,摇着右手道别。

“那来呗,正好这篝火还没全收完,哥几个又没大吃好,凑一桌再搓一顿?”

“来!”

篝火灼灼,照亮半张桌子,几个汉子围着坐了,吃着热好的肉菜,不时低头吸溜一口肉羹,紧接着便抬头打趣,生怕赶不上旁人话头,嬉来笑去,吹嘘个不停。

“老五,你可有口福了,一般人可尝不到这虎肉是何滋味。”

“你可得了吧,今晚上多少来吃席的,他们也不算一般人?”

“那汉皇帝刘邦不也是泥腿子出身吗?”

“你别说,咱萧县边上就是芒砀山,离着沛县又近,指不定沾了点龙气呢!”

“千八百年,别说龙气,王八也得入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