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拒绝反思自己，必须指责他人！
兰洛出版会。
汉弗莱低着头翻阅手中的稿纸，眉头紧皱。
米恩端端正正坐在汉弗莱对面的椅子上，一会儿后仰靠在椅背上，一会儿又身子前倾，双手在扶手上起起落落，不断搓捻的手指和有些游移的目光让人能轻易看出他的局促。
汉弗莱翻到最后一页，再三确认自己看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抬眼瞥米恩一眼，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汉弗莱先生，这次的稿子怎么样？维里现在已经不是兰洛出版会的签约作者了，那…”米恩迫不及待的问道。
汉弗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道：“他是不是兰洛出版会的作者，和你以及你的稿子又有什么关系？”
“额…我”米恩有些噎住，他停顿一下，意识到汉弗莱正看着自己，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一直都觉得我的稿子比他的好，而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兰洛出版会的签约作者，所以…”
汉弗莱双手抱胸，后靠在椅子上，眉头微蹙。
米恩自知开弓没有回头箭，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所以…汉弗莱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的稿子补上维里那家伙的空缺出版吗？我相信我能做的更好！”
见汉弗莱没有生气也没有制止，米恩稍微有了些自信，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笔记本：“维里的书我过去都有研读过，不管是《战神游卡兰之龙王归来》，《我命油我不油天之赘婿逆袭记》，还是前不久才出版然后又被您退回的《勇者退队后，公主追悔莫及》，每一本我都有明确的分析过——汉弗莱先生，我有充分的自信向您表明，不论是故事的深度，背景的历史底蕴还是辞藻的华丽程度，我都能轻易的超过维里。”
汉弗莱静静的等米恩说完，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这是你第几次投稿。”
“额，在汉弗莱先生您这是第三次，算上兰洛出版会的其他几位编辑的话，是第七次。”
“那你的意思是…”汉弗莱微眯双眼：“前面几次都是我看走了眼？刻意让比你更差的维里出版，还是说，我和维里之间达成了某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所以才让你落投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汉弗莱先生，我只是…”
“只要您能通过我的投稿，哪怕在资源上略逊于维里，我也相信我绝对能比维里做得更好。”
汉弗莱再度往椅子上一靠：“那你过去的销量如何呢？订阅如何呢？你甚至连过稿都做不到，看看你这开头，洋洋洒洒就是一段不知所云的设定铺垫，你究竟是在写故事还是在写百科，嗯？”
“我…”米恩再次被汉弗莱的话噎住。
“别在整天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了，兰洛出版会向来都是只签书不签人，也从来没有所谓前面的人走了，后面的人才能有机会签约，别总是在别人身上找原因。”
“再回去好好想想吧，先端正你的态度，出版会不是用来给你和其他人置气的地方，我们要的是销量，要的是成绩，好吗？”汉弗莱轻轻敲了敲桌子：“维里的书我当然也看过，从私人角度上讲，哪怕我也同样讨厌那样毫无华丽文采，满眼都是贫民气息的文字，只要有人愿意预订，那么他就能出版，明白了吗？”
“是…”
“喏，稿子别忘了拿走。”说完，汉弗莱将手稿放在桌上，推到米恩面前。
凭什么？凭什么我又没法过稿？
光是想想维里那几本书的名字，米恩就感觉一股怒气不断上涌——书名如此恶俗的作品，都能赚到钱？凭什么！？
他想起先前在出版会门口遇见维里时，看到对方手上戴着的那枚纹章。
“汉弗莱先生，您的意思是，即便对方是个毫无底线，一心只想着巴结权贵，靠着跪舔贵族，给那些家伙私下写些毫无文学价值和营养的垃圾上位的家伙，只要他的书能取得成绩，您也会选择通过他的稿子吗？”
汉弗莱挑挑眉。
“这种情况的话，那自然就要另说了。”
说来也奇怪，在作家们之间，总是有许多明面上没有，但大家都默认的潜规则。
例如得知某人给贵族约稿后，同僚们便会将其视作水平低下，心灵被铜臭和物欲腐蚀败类，在圈子里被认为是只知道巴结权贵的家伙而被大家鄙视。
为什么约稿就能看出水平低下？其他作家也是有说法的啊：你都去接人约稿了，那不就等于你水平不行吗——要水平能行，为什么不去出版呢，是不想吗？
什么，你说你的约稿得到了对方的好评，拜托，谁知道你的好评究竟是因为书写的特别好还是跪舔的特别卖力啊？如果是书写的特别好，那你为什么不去出版呢，是不想吗？
你说因为约稿了名声不好，没有出版社愿意要，那你要是写得足够好，能有出版社不要？不还是水平低下么？
逻辑闭环了属于是。
我说你写的不好，你总不能来揍我吧——写出来的书连给人评价的气度都没有，还说你不是水平低下玻璃心？你名声不差才怪。
名声又会间接影响他的作品——没有哪个人愿意去买一个声名狼藉，毫无气节的作者写的书。
因此，不论是兰洛出版会，还是卡兰城乃至整个埃尔诺王国的出版会，在面对两份质量接近的稿子时，如若其中一方有曾经接受过贵族约稿的经历，哪怕他的稿子是更好的那份，出版会也会选择没有接受过约稿的一方。
原因很简单。
出版会不想因为一份稿子坏了自己在图书界的名声。
不这样做，怎么让贵族们知道自己出版会里出版的故事书籍都是由高风亮节，清朗纯洁，丝毫不被世俗所玷污的作家们书写的呢？如果出版会出版的书籍不是由高风亮节的作家书写，字里行间满是文学韵味，离奇的故事中蕴含着更深层次的韵味，贵族们又有什么理由花大钱来附庸风雅呢？
至于故事究竟精不精彩，看书的人究竟想看什么？
当然是我们写什么你就看什么了呗。
如果你不爱看，那就自己去找约稿吧——或许会有作家愿意冒着葬送自己名声和整个未来的风险去接约稿委托。
“怎么了？米恩，我们刚刚是在探讨稿子的话题，怎么突然提到底线问题上了？”
“没什么。”米恩摇摇头。
他想到维里那枚王室的纹章，想到自己“因为维里而不断被拒稿”的悲惨生活。
米恩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反正问题绝对不是米恩自己的，一切都是维里干的！他太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