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书童
“又是那一招剑式，这未免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宁萧远轻转剑柄，顺势回鞘，乌沉的剑鞘紧挨着他另一侧腰畔，泛起沉沉的碧芒，他顿了两息功夫，恭维道：
“今日之举，不慎扰了诸位雅兴，实在惭愧，特向各位赔个不是，还望海涵。”
“前辈哪里的话，这可真是折煞我等了。”
“不知前辈出自何等门派，在下……”
见宁萧远没什么骄矜的模样，周边瞬间热闹起来，一群修士迅速将宁萧远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都争着同他说话。
就在宁萧远左右回礼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远处悠悠传来：
“萧远，兄长唤你入殿，有事商议。”
周边众人见是温水和，纷纷避让，自发让出一条通道，引得众人目光皆向此处投来。
“便从前辈所言。”
宁萧远抬手抚了抚衣袖，随即伸出手一摄，将宴席器具中承接的雨水，引向血肉模糊之处。
这雨水渐渐淌过，皮肉缓缓蠕动、贴合，原本肆意涌出的血珠逐渐凝固，不再流淌。
宁萧远拢了拢身上还带着雨水的衣袍，瞧着还算齐整，便跟着温水和，一前一后走进上首那琉璃大殿。
“筑基传召师父，也不知是福是祸……”
苏俊眉本欲起身向前，却见宁萧远被温水和带离，便悄然寻了个边角位置，默默观察着这场宴席。
“这位道友，认识一下可好？”
苏俊眉微微一怔，便见前方走来个气质儒雅的青衫书童，腰间一侧别着方墨色印鉴，另一侧悬着玉佩。
“你是方才那人的书童…现在这状况，想来我们也没什么可聊的了，莫要见怪。”
苏俊眉认出这书童正是之前给宁萧远递剑之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垂下头，目光落在手中的茶盏上。
这书童先是恭敬行了一礼，仿若没听见苏俊眉的话，自行落座后，开口说道：
“道友莫要误会，小生并无恶意。方才两位前辈过招，那是被许可的，小生可没有这般荣幸，不敢贸然出手。”
“那道友过来，总不可能是说这些。”
书童嘴角微微上扬，浮现一抹温和笑意，轻轻摇头，恭声答道：
“庄监院为人端方严正，虽说平日里看着严肃，实则不难相处，今日之事也多半不会再有下文。”
“可她那师妹却是一等一的娇蛮任性，对庄监院也是倾心已久，万万不可一概而论。”
苏俊眉听出这书童话里有话，不禁细细打量了他一眼，开口问道：
“照你这么说，她或许会对师父下手？”
“不是或许，也并非是宁前辈，而是针对他的师兄师姐、徒子徒孙……”
书童微微抬起头，耐着性子，轻声细语地解释道：
“此事因她而起，自然该由她来还。若非她招惹是非，庄监院也不至于如此，真是有辱斯文。”
苏俊眉眉头紧蹙，思索片刻，沉声道：
“还望道友明示，您说这番话，究竟所指何事？”
书童笑着摇摇头，示意苏俊眉靠近来听，这才低声道：
“此事再简单不过，你们取她性命便好。”
“这是…为什么?”
苏俊眉一滞，神色满是不解，反问道：
“你们不是同门…为何这般？”
“呵……同门？”
书童眼神一凝，并没有让苏俊眉久等，稍作停顿便继续道：
“像她这般不懂礼数、不明事理、不辨是非的女子，只有死了才能让人心安。”
“依你这么讲，我们为何非得帮你不可？”
苏俊眉听得不解，一口将杯里的茶喝了个干净，心里虽疑惑，却又不敢贸然应下，只能继续追问。
“既是帮你们，也是在帮书院！”
书童这头看了苏俊眉两眼，驱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轻声道：
“第一，这世上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杀了此人，能让你宗门少些折损。”
“第二，他那半死不活的爹已活了二百五十多岁，竭尽诸般秘法，饱食血气以延残生，如今寿元将罄，又舐犊情深，宠溺其女，为保娇女日后安稳，恐会强逼庄监院纳其为妻。”
书童面上神色，一一落入苏俊眉眼中，他心中顿时了然：
“阻拦庄景承娶她，又或是以她的身死作为压垮那筑基修士的最后一根稻草，想来这才是他们的真正谋划。”
这书童既已提及，这婚事便绝非空穴来风，一位筑基修士大限将近，性情愈发乖戾偏激，自然是人人皆惧被其裹挟，一同赴死。
在这般情形下，不管提出任何事，都极有可能被应允，更何况是端方严正的人，面对有教导之恩的师长，于临终之际所提请求，又岂会不应？
“这事明白了，我定会一五一十地告知师父。”
苏俊眉心里清楚，自己并无决定权，能做的不过是当个传声筒。
书童见目的已然达成，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说道：
“师门不幸，倒让道友见笑了。”
苏俊眉只坐在桌案旁不言，默默地往杯中看，静静道：
“道友但请放心，此事我绝不会透露给旁人。”
大限将至的修士往往被众人避之不及，但凡看谁不顺眼，抬手就是术法，旁人受了也只能暗自叫苦，毫无申诉说理的余地。
可此事毕竟有害宗门团结，既然不能亲自出面解决，自然是希望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道友明白便可。”
书童见苏俊眉是个识时务的，挥了挥衣袖，只听“叮当”一声，一枚令牌掉落出来，笑道：
“烦请道友将这枚令牌转交给宁前辈，他见了自会明白其中深意，知晓该如何行事。”
“好。”苏俊眉应道。
书童微微颔首，双手抱拳作揖，脸上笑意温和，轻声说道：
“往后若有缘分，自会再相见。”
这些物件苏俊眉并未在意，只拿起这块墨黑色的令牌，大约巴掌大小，质地非石非玉，以他的阅历也瞧不出有什么不凡，又见书童离去，暗忖道：
“《上饶广丰法》这功法是折寿的，我修炼它，想来大限会来得更快些，到时候我也会落得那般下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