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轻轻
宋旬一行三人告别了柳宜,踏上了归山的道路,三个人,两把剑。
师妹和女孩共乘一把,宋旬则在前方带路。
从桑落城到逐鹿山若是从青棉山脉上空穿越也足有六千里路程,现如今青棉山全境被封锁,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只能绕路。
从桑落城出发一路向北,经过南河州朝阳城,再往东去南河州府,宋旬准备去拜访一下祁阳大人,这也是师父下山前给的任务之一。
祁阳本是昆仑山出身,和柳宜一样,被大道意志委派坐镇世间大城,达到对山下世界的一个庇护作用,不让山上人对山下干扰太大。
世间城池数以万计,万年来却从未由世俗王朝掌控,创世之初,天地伟力在大陆上开凿出九州四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各大门派遴选坐镇者。
而南河州这四百年来的坐镇者就是这位祁阳大人,此人亦是惊才绝艳,当年也是和逐鹿山陆筠并肩的绝世天才。
修道四百年便迈入浮游境界,再到如今,已然是稳坐浮游巅峰,傲视天下。
转瞬间已过三日。
宋旬三人在朝阳城外落地,准备进城休整一番,三日来不间断的御剑飞行,对自身的真气消耗也是巨大。
朝阳城作为南方第二大城,自然是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修行者数不胜数。
城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修士御物而来,比起桑落城,山上人多了数倍。
之所以要在城外落地,是因为城中有一座护城大阵,城中的飞行禁制也在大阵的控制之中。
宋旬亮出了逐鹿山的弟子令给城门的守卫,就是那柄玉质的小剑。
守卫看了一眼,也不多话,抬手之间,高达百米的城门打开,其声震震。
守卫将小剑递给宋旬,宋旬接下之后带着两人入了城。
“到底是南边的大城,进个城都这般繁琐。”师妹呢喃道。
“朝阳城靠着青棉山中段,这边住着的都是通天乃至飞升五境的大妖,自然要谨慎些。”宋旬耐心给师妹解释。
“师父不是把那座山封住了吗?用得着如此害怕?”师妹还是不理解。
宋旬叹了口气,但还是有问必答:“自千雲师祖坐化后,青棉山群妖画地为牢,修行至今八百余年,指不定有开天的呢,总之小心点总没错。”
“蠢小孩没下过山,不知道江湖险恶。”女孩出口揶揄。
师妹恼羞成怒,抄起剑鞘往女孩头上一砸:“自己看着也没多大,总爱叫人小孩。”
宋旬看着两人拌嘴,无耐的笑了笑,这三天以来,他早就习惯了。
“行了行了,晚上会有宵禁,咱们得尽快找到住的地方才是。”宋旬出言打断两人的攻势。
“我才懒得跟小孩一般见识。”女孩撇撇嘴,赶紧跑到了宋旬身前,躲开了师妹接下来的雷霆一击。
“小何啊,女孩子不能这么粗鲁的,将来会嫁不出去。”女孩在宋旬的身旁探出头来。
何师妹俏脸一红:“你才嫁不出去,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宋旬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揪起女孩的衣领,就这样拎着她走进了一家客栈。
“飞仙居,看招牌还不错。”何师妹若有所思。
老板一路小跑,迎上了上门的客人:“几位仙师可是要住店?”
“来三间上房。”宋旬财大气粗。
……
杨嗣徽躺在草甸上,一颗一颗数着星星,从家门出来已经三天了,索性遇到个好心的过路人,到这边来放牧,带了自己一程。
早晨和那行人道别后,他又一个人上路,一路上磕磕绊绊,也不知道下一个城镇有多远,他一路上见到人就问逐鹿山在什么地方。
如他所料,其他人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他便只好一路向东,边走边看。
“不知道老爹一个人在家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杨嗣徽这个愁啊,那老头子也忒随便,都不知道会不会按时吃饭。
杨嗣徽在怀中掏出那个好心老牧民给的南河州山川地势图,照着月光看了许久,最后捡起一根烧过的木棍在自己身处的地方画了一个圈。
“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天才能到朝阳城。”杨嗣徽自言自语。
他小心翼翼的把地图叠好,放进怀中。迎着月光和满天繁星,闭上了眼睛。
他在沉眠中下意识地蜷缩着身体,用来抵御早春寒冷的夜风。
寂静无声的草甸上,沉睡的少年身体散发出淡淡荧光,和流窜的春风,照耀大地的光辉相融。
那点点滴滴的光芒带起空气中的露水,如万川交汇一般,流进少年的身体。
杨嗣徽身上的荧光愈发夺目,一步一步亮起来,像是落在草地上的太阳。
远在千里之遥的逐鹿山,年轻道士将手一拂,带着杨嗣徽画面的光幕随之消逝。
“果真是天人之姿,生来就能与天地共鸣。”
年轻道士慵懒的瘫坐在躺椅上,手指擦过手旁架子上的剑鞘。
隐约可以看见,手指在剑鞘上擦出了水花。
“还要等一把剑。”他如此说。
晨光熹微,杨嗣徽在和煦的暖阳中醒来,他从一旁的包袱中拿出一块馕饼,掰下来一小块,放入口中嚼了十多下才咽入腹中。
麻衣少年站起身来,打包好仅有的一件行囊,将其在背后绑好,用手指了指东方。
“南北西东,是这边没错了。”
杨嗣徽感觉自己一觉睡醒力气都大了许多,脚步也愈发轻盈,他有些诧异身体的变化,但也并未多想。
到正午时分,杨嗣徽才走出这片草甸,他不认识路,只好顺着大河一路向下。
饿了就吃一口干粮,渴了就在河里捧点水喝,实在不行就下河抓两条鱼改善一下伙食。
他并不急着赶路,所以一路上也很是舒适惬意,南河州的春天相较青棉山以北的几大洲还是温暖宜人的。
说到底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第一次出远门,对陌生世界的向往是有的,杨嗣徽早智,一人独行也没感到孤单惧怕。
等到夕阳斜照大河,杨嗣徽终于看见远方的树林后面升起了炊烟。
“看来今晚不用睡在外面了。”杨嗣徽拍拍肚子,加快了脚步。
原以为树林后面不是城镇也是个村子,没想到只是寥寥几户人家。
杨嗣徽也不苦恼,走了一整天,难得碰到个有人烟的地方,他激动不已。
而此时树林居中的黄泥地上,石子树叶被震的飞起,杨嗣徽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一人骑马带着一架马车急奔而来。
走在最前方的那个骑马的男人在杨嗣徽面前停下:“小兄弟,前方可有客栈?”
杨嗣徽连忙道:“老兄误会了,小子也是过路的,正准备去前面找个落脚的地方。”
男人点了点头,继续道:“这里到前面还有些距离,小兄弟若是不介意,可以和我们一起。”
杨嗣徽生来不是个爱麻烦别人的人,正欲摆手拒绝,此时却看见后方的马车上拉开了帘子,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映入眼帘,杨嗣徽从未看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孩,一时间竟忘了拒绝。
只见少年愣愣地点了点头:“若是不麻烦的话,那就多谢大哥了。”
骑马的男人笑了笑:“不妨事,捎带脚的事,来吧,你我同乘。”
男人向杨嗣徽伸出了手,后者扶住,借力爬上了马背。
车内的少女看了一眼,拉上了帘子。
“轻轻,发生什么事了。”车内还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女人。
被唤作轻轻的少女开口回应:“没什么事,谢大哥看到个过路的少年,邀他同行。”
女人冷哼道:“这混小子就是多事,我们这趟出门可是要去东玄州访仙的,和这些凡人打交道做甚。”
“还有这马车,坐的难受死了,有飞行法宝不用,非得坐这凡人用的东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到朝阳城渡口,这南河州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女人满脸嫌弃。
少女安抚道:“姐姐,出门时师尊交代过在南河州境内一定要低调行事,赶上逐鹿山重开山门这等大事,更不可横生枝节。”
“一个小小的逐鹿山,我们怕他做甚,三百年前灰溜溜的封山避世,如今又出来干什么?”
少女连忙用手去堵姐姐的嘴:“姐姐一定慎言,传闻中可是说那陆筠掌门现如今是开天境的大修士,他们剑修脾气不好可是出了名的,还是不要瞎说话的好。”
女人有些惊恐的看了看四周,还是硬着嘴说了句:“开天又怎么样,我在这说他能听到?”
陆筠笑了笑,弹了一指飞向西方。
“大哥,你们是从哪里来啊。”杨嗣徽试着跟身前的男人搭话。
“我们是从青州到东玄州访友的,小兄弟你呢?”
“青州啊,这是个什么地方?”杨嗣徽确实不知道,其实他能知道个南河州就顶天了,南河州疆域之辽阔凡人走上一辈子都走不完,更别提其他州了。
男人这才想起来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连忙说道:“青州就是南河州西边的一片地方,小地方而已,没听说过很正常的。”
“你还没说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是要去哪里呢。”男人不是不想给杨嗣徽解释清楚,主要是不想让其知道太多对无法接触到的事向往过多。
杨嗣徽心想这个人既然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定然有些见识,说不定会知道逐鹿山到底是个什么所在,于是他开口问道:“不知道大哥知不知道一个叫逐鹿山的地方。”
男人一愣,显然是没料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小兄弟问这个地方做什么。”
杨嗣徽看见男人的反应,反应过来他定是知道点什么,于是抓住机会开口再说:“前些日子在村子里遇见个怪人,他要我去这个地方找他拜师,可是我出门这些天以来,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这座山在哪里。大哥你要是知道的话,烦请一定告知小弟。”
男人回头看了眼杨嗣徽,有些吃惊,方才那一眼分明看到这个少年体内有灵气运转,可是他身上却没有丝毫气息散发出来,如果不是刻意隐藏的话,那就只能代表这个人从未经历过修行,不知道如何运用体内留存的灵力,男人更愿意相信后者,如果真像是身后少年说的那样,那他定然是被那座声名赫赫的大山里某个山峰的主人挑中的弟子。
逐鹿山三百年未曾开山,根据组织里的情报,那位天下无敌的掌门真人仅在一百多年前下山寻药时收了两个弟子,只知道一个姓宋一个姓何,三天前还在桑落城和云梦山的掌律大人打了一架。所以这些年来在年轻弟子的数量上已经是落后另外几个大门派许多了。
此次前去东玄州刚好赶上开山大典,早已预料到南河州前往山中拜师的修士络绎不绝,只是不曾料到,在这小小山村的林外正好碰到一位。
他的本意是不想节外生枝,但是转念一想,若是这个少年当真是某座峰的暗子,那就很有必要结个善缘,“逐鹿山啊,知道的知道的。”
杨嗣徽大喜:“那可以烦请大哥等会给我在这地图上标注一下,小弟就感激不尽了。”
“小兄弟客气了,咱们到地方了,一会找到落脚地了再详谈吧。”男人勒住缰绳,那匹马长嘶一声。
杨嗣徽这才看见,方才看见的几座房屋已经近在眼前了。
“谢大哥,咱们到了吗?”车内的少女掀开帘子探出头来。
骑马的男人解释道:“轻轻你们现在这里歇着,我去前面问问有没有客栈之类的。”
被称作轻轻的少女点了点头,嘱咐道:“谢大哥一切当心。”
“担心他作甚,堂堂天光七境的剑修,能出什么事?”车内另一个女人冷笑道。
“出门在外小心点总没错,师姐你这性子还是得改改了,到时候到了东玄州,更是得低调行事了。”轻轻十分无奈。
女人勃然大怒,破口便骂:“好你个谢轻,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小杂种来教我做事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师父养的一条狗,现在下放你去东玄州当个主事,你还以为你真能爬到我头上来了?”
谢轻面无表情,只是略微低头,轻声的说:“师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