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不想算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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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背叛感

第八十八章

青石板上浮动着月光,祭月香插进鎏金缠枝香炉时腾起一缕青烟,其他人这才开始拜月,佣人们整齐下跪,虔诚对着月亮合起手掌,统一磕了三个头,楚塬从小到大第一次见这种阵仗,浅棕色瞳仁映着跳动的香火,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小姐,我们走了。”吴阿姨带着众人打招呼,八角灯笼在廊下被夜风吹得微微摇晃,钟艾强撑着,嘴角扯出个勉强弧度,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人群离开。她金凤钗的流苏随着转头动作簌簌作响,在月下划出细碎银光。

彭闪闪和破奴倒是见怪不怪,彭闪闪在钟艾身后,恭敬的鞠了三躬,而后凑到钟艾身旁,圆脸上杏核眼忽闪着,挥了挥自己已经消息99+的手机,钟艾心领神会,沾着香灰的指尖轻轻点在她手背,示意她快回去处理公事,她便踩着高跟鞋离开了东花园回了自己院子。

楚塬见状,皮鞋碾过飘落的银杏叶发出细响。他有许多好奇的问题,本想趁着机会问一问,谁知凑到钟艾脸旁,才发现她沾着金粉的眼睫湿漉漉黏成几簇,那双好看的杏眼居然含着泪。“学姐?你怎么了?!“楚塬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脖颈泛出紧张的红晕,伸出手,想帮钟艾擦泪,却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

钟艾眼泪落下,鼻尖冻得发红,垂眸,看那两只修长的手在自己眼前不到10厘米的位置交掌。楚塬指节粗粝带着薄茧,破奴的手背浮起青筋如游龙。

钟艾泪眼朦胧,看了看自己左侧和右侧的男人,他们太高,加上破奴宽大的广袖,形成一片阴影,那暗纹织金的袖口掠过她脸颊。

她被这阴影罩在其中,圆月似乎就高挂在这两只互相较劲的手上,夜风裹着冷意钻进她交领襦裙的衣襟。

钟艾忽然感到一阵疲惫,砖红裙摆扫过青砖,转身沉默的离开,她一边走着,一边摘自己头上的发饰,步摇被胡乱扯下时勾住几缕青丝。

到达自己院子门前时,她的长发又恢复成了披肩模样,被月华映照的脸上,发红的眼睛与闪光的泪痕衬得她更脆弱起来,忽然一阵风吹过,襦裙长发飘起,钟艾陷入了沉思。

在秋夜的寒冷将她浸透之前,肩上忽然多了一件绣着白泽纹样的厚重长袍。“别受寒了。“破奴低沉的嗓音从耳侧响起,他身上沉水香混着未散的檀香味萦绕过来。

钟艾脖颈泛起细小战栗,微微点点头,抬起脚进了门。

“今晚子时,你来西园湖上,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破奴赶在钟艾关门前说道,月光将他侧脸镀上银边,喉结在说话时上下滚动。钟艾闻言依旧低着头:“好的。“语气带着些嘶哑,嗓音像被砂纸磨过。

钟艾缓慢的走到温暖的屋子之中,水晶吊灯将满室照得通明,她流着泪看着满桌的铜钱,以及铜钱上的《周易全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汉服,忽然一股不知名的愤怒涌上心头,她把满手的发饰猛地朝茶几砸去,金银珍珠砸向满桌铜钱,碰撞出刺耳的金属相撞声。

几枚开元通宝弹起来滚到地毯边缘,周易全解的封面被流苏簪扎出一个小坑。钟艾的胸膛大幅度起伏着,锁骨在凌乱衣襟下若隐若现,她几乎有些站不住,只能微微弓起身子缓解,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她涂着淡色口脂的唇微微张开,一只手捂在左胸口大口呼吸着,咽喉处发出如幼兽哀嚎般的呼吸声。

祠堂中,破奴刚进入山水画中,他只穿着云纹暗绣的素白中袍坐在一石亭中的榻上。玉扇上的鬼差被他放出来透气,青白脸上两点朱砂痣随动作晃动,正甩着长舌头正绕着他休憩的亭子转圈。忽然,他心口传来一阵闷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猛抬头,丹凤眼中难掩迷茫,亭外鬼差也停在原地,惊恐的看着自己这个千年来一向高高在上的主人。

但很快,闷痛消失,破奴站起身来,腰间玉佩和青铜铃碰撞发出清响,看向水墨画的山与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消失在原地。

钟艾几乎是膝行到了地毯上,裙裾在地板上拖出褶皱。她努力深呼吸着,胸前的花纹跟着颤动,她开始试图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扶着茶几的棱角处,指甲盖泛起用力过度的青白色,红彤彤的杏眼死死看着那本书,那些来自各个时代的铜钱被暖黄色的灯光照出似灰绿的诡异色彩。

钟艾抬起头,下颌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看向前方,好似看到了那个边哭着吃饭边发誓一定要离开钟宅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总是提心吊胆、故作坚强、满身伤痕,膝盖上永远带着在祠堂跪出的淤青,但却像个不知疲惫的战士,勇敢的抗争着。

那小孩被困在会客厅看那些问客的喜乐困苦,继而和自己的宿命惨烈的斗争着。

她在这个大院子里拼命的跑着,跑着,以为靠努力,就可以永远离开这绿瓦红墙的富贵窝。

钟艾的泪好似止不住了,每每想到刚刚讲祭文时心底涌出的麻木归属感,痛苦也伴随着背叛自我的自责喷涌而出。

她猛地扑向茶几,一挥手,把满桌铜钱扫到了地上,铜钱们一半落在地板上一半落在地毯上,地毯上那部分沉默无声,地板上那部分发出无数清脆的金属撞石的声音,劈里啪啦的声音让钟艾微微回神。

破奴用魂体飘到钟艾卧室院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钟艾几乎癫狂的场景,雕花窗棂透进的月光与暖光灯交织,满屋狼藉,铜钱碎纸满地。

她的长发垂在身后,发梢还缠着半截断裂的红绳,一只手支着额头,手背淡青血管清晰可见,整个人的重量似乎都在那只手上。另一只手里是被撕掉的《周易全解》,纸页在她指间皱成团,她脸上都是泪痕,此刻却狂烈又悲伤的笑着。

“哈哈哈哈……”钟艾笑出了眼泪,唇角梨涡盛满苦涩,于是笑一会儿,哭一会儿。

破奴忽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心痛,玄色外袍下肌肉紧绷,那痛感钻心般传来,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迅速变成实体,皂靴碾碎地板上的碎纸,单膝半跪在钟艾身侧。但钟艾却连头都没抬起来,依旧盯着那光洁无物的茶几笑着,散落的铜钱在她裙边闪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