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允
“太后娘娘，德妃娘子来了。”不多时，坤宁殿守门的小黄门进来通禀。
太后脸上依然带笑：“快请曹娘子进来。”
“是。”
曹珠珠进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太后下首的姑娘。
那姑娘见她进来就起了身站在一旁，过了及笄礼的姑娘比起之前她见过的时候更多了一分成熟稳重，也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感。
身上头上不再是总角时期穿戴的，虽精美却仍带稚气的首饰衣裳。
就像是一夜之间突然长开了一般，年幼时便精致的样貌仿佛又被时间更精心地雕琢过，曹珠珠心下一涩——
她毫不怀疑，若是官家见了她，必然会心生喜欢。
“太后娘娘万福。”曹珠珠敛神上前给太后见礼。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总这么规矩。”太后仿佛一位疼爱后辈的老太太。
“德妃娘子安好。”张青梧在曹珠珠起身后也朝她矮了矮身。
曹珠珠笑道：“张姑娘不必多礼。”
太后脸上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慈祥模样：“吾听闻，你最近每天都忙着后宫事务，听说不比官家批劄子轻快，寻常轻易不出门，你还年轻，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小心累坏身子，这女儿家的，最大的依仗，也就是自个儿的身子了。”
“太后娘娘说的是。”曹珠珠笑着应下，只是心里头却有点堵得慌。
她入宫伴驾五年，虽名声极好，官家也爱重，可若说宠，却也算不得。
官家仁善，且心系朝堂，进后宫的次数不多，若是有进，也会考虑到后宫的整体平和而雨露均沾。
但有时候，雨露均沾就是心无偏爱。
甚至可以说，如今后宫里的她们这些娘子们，没有一个，是真正叫官家上心的。
她们于他而言，也是责任。
是整个天下塞给他的，要他绵延江山后嗣的责任。
而其他几个娘子多多少少怀过孕，有的甚至生下过官家的孩子，但是最后不是小产便是早夭，而她……
却是连喜信都不曾有过。
张青梧站在一旁尽职尽责地当雕像。
听着面前的两人你来我往。
可太后就是怎么也不把话题往给她腾阁殿上引，她瞅着下头那位德妃娘娘的屁股都要坐不住了。
最终——
熬，那还是老的比较能熬。
毕竟太后娘娘在这深宫大院熬的日子，是德妃娘娘的好几倍。
更何况太后娘娘熬成了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要知道，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够成功得熬死皇帝，并熬成太后娘娘的。
“太后娘娘，臣妾这会儿过来，其实是想和娘娘商量一件事的。”
“嗯？”太后明知故问，揣着明白装糊涂，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等着她继续说。
曹珠珠正色道：“臣妾知道张姑娘是娘娘疼爱的后辈，娘娘照顾张姑娘，想在坤宁殿附近给张姑娘另辟阁殿，实乃一片拳拳疼爱之心。可栖梧阁一处按照祖宗规定，乃是帝后居所，张姑娘虽身份贵重，可到底不是后宫嫔妃，让张姑娘移居栖梧阁，实在是于礼不合。”
曹珠珠说着起身跪下请罪：“臣妾并非有意要忤逆娘娘，只是此事兹事体大，有违祖宗规矩，臣妾恳请娘娘收回成命，臣妾定会在他处替张姑娘张罗殿宇，娘娘与张姑娘若是有何不满之处，尽可言明。”
“若是吾说……不在栖梧阁，便是吾最不满之处呢？”
“请娘娘看在祖宗规矩，也看在疼爱后辈，不愿张姑娘承受他人非议的份上，三思而后行。”曹珠珠俯身下拜。
竟是投地大礼。
太后嘴角的笑意从头到尾未曾变过，只是看着下头跪着的人，垂眸看着茶碗里的茶叶，眼底凉薄。
她啊，这辈子最讨厌的……
就是这种看似处处规矩，张口闭口礼义廉耻，却又私心暗藏，扯着祖宗规矩就当自己卫道忠良的人。
“此事吾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且先回去吧，这事儿……就不牢你再操心了。”太后神色淡了下来。
曹珠珠虽知道此事会让太后不悦，但她不得不说。
此时太后的反应也在她预料之中。
可是只要太后能松口，她又怕什么呢？
她知道太后一向并不是很喜欢她。
既然如此，那她再如何讨好迎合也是白费。
不如专心替官家守好后宫。
曹珠珠朝太后又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太后等人走了，就让张青梧立马过来坐下。
“你可看出来什么了？”太后问。
张青梧抚摸着怀里的猫：“曹娘子确是如传闻所说，贤德良善。只是她这良善却非纯善，一切的前提和目的，都是为了圣宠。”
“许是她连自己也骗过去了，但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能骗得过去就是真的了。”张青梧眯着眼睛笑：“我也不是很喜欢这种……伪善虚情的人呢。”
太后满意地笑了：“说的对，还是梧儿最讨吾的欢心。”
后宫女人，她从不反对有些人有上进心，有手段，有私谋。
毕竟人非圣贤。
但是这也并不妨碍她看不起那些明明心思不纯，却一直自以为卫道士的存在。
这些人，比那些两面三刀的人更让人恶心。
慷他人之慨，圣别人的娘。
这种人若是中宫皇后，简直是给天下女子做大不韪的表率。
曹珠珠这边以为已经劝服了太后，回去以后便又有了心思继续操持后宫事。
但是没过多久，就看到碧珠急匆匆又跑了进来：“娘子，娘子，事情不好了。”
“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慌张？”曹珠珠这会儿的心情还正好，见到碧珠失仪，倒是没有如往日一般，开口训斥。
“娘子，刚刚官家那边的张先生传消息过来，说是太后娘娘那边着任都知直接去了官家的文德殿，让官家直接安排张家姑娘入住栖梧阁，官家……官家……”
曹珠珠脸色一沉：“官家如何应的？”
“官家……官家他允了。”
“轰——”曹珠珠一时间只觉得脑袋发蒙。
官家竟然允了？
他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