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可徐徐归矣
却说黄锦辞别了蓝道行，带着一脑袋的汗珠子快马加鞭赶奔宫中。
进了宫门，小太监早已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宫门口候着了。
见了黄锦，忙引他去西苑之内。
黄锦忙中偷闲，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手中捧着蓝道行的回信，匍匐在地，恭恭敬敬将回信递了上去。
西苑之中门窗大开，凉风穿堂而过，大殿当中的阴阳鱼中间，嘉靖帝抱元守一，闭目不语。
过了好一会，嘉靖长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见了黄锦，面上露出一丝怒色。
“启禀主子万岁爷，今儿个蓝神仙神游物外，说是去三千里外见了一个故人，因此晚了！”黄锦大声说道。
嘉靖伸手拿过信封，眉头微皱。
修道多少年了，金丹妙药不知服用了多少，身居大内几十年，每日里修炼斋醮，为的是什么？
长生！
可是，最近嘉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如以前了。
人生路短，道阻且长啊！
自己敬天法道，不可谓不虔诚，不可谓不努力，可长生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看着手里的信封，嘉靖帝心里充满了矛盾。
蓝神仙会怎么说？
蓝神仙到底是不是神仙？
本来，自己吃了蓝神仙炼制的丹药，便觉气血充沛，可是如今，自己几次三番送去书信，以求上天旨意，没想到每次蓝神仙开坛请神，神仙给的答复，均是语焉不详，甚至离题万里。
嘉靖皇帝微微皱眉，身为万国之君，少年进京，独坐龙庭，多少年来，从毫无根基到独揽大权，嘉靖帝从不彻底相信任何人。
心中想着，嘉靖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眼睛猛然一亮。
“哈哈哈，哈哈哈！”嘉靖帝纵声大笑，道：“快，将蓝神仙给朕炼的仙丹拿一粒来！”
黄锦小跑着进到静室之中，取出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拿出一粒仙丹，又去盛了净水，服侍嘉靖服用。
嘉靖大喜，服了仙丹，将手中信纸交给黄锦，道：“好黄锦，这个差事做的不错，赏！”随手将信纸交给黄锦。
黄锦小心接过来，举目观瞧，忍不住一愣。
这纸上的字，他却是从未看过，当时他想看，可蓝道行不让。
蓝神仙说了，若是黄锦看过了这里面的内容，心里便有数了，到时候再会伪装，只怕也会露出马脚。
毕竟他们所面对的，乃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黄锦皱了皱眉，轻声念道：“陌上花开，可徐徐归矣！”
“黄锦啊！”嘉靖皇帝哈哈一笑，道：“朕早就和你说，要多读书，多读书，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不知道了吧！”言语中充满了得意。
“奴婢愚钝，实在是不解其中之意啊！”黄锦一脸憨厚地说道。
他在宫中多年，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这宫里宫外，大部分都是聪明人，不说那些什么阁老大学士，便是各部的堂官侍郎，那都是满腹经纶，七窍玲珑，绝顶聪明之人，便是宫中司礼监的太监，也没有一个白给的。
宫中十万名太监，能爬上高位的，有哪个不是人精？
只有自己，靠的便是憨厚，是傻！
也正因为如此，主子万岁爷才对自己格外优容。
嘉靖见黄锦一脸的茫然，笑道：“这句话的原文乃是钱缪写给他夫人的一句话，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意思是说，我想你了，现在田野中草花盛开，你可以一边看花，一边慢悠悠地回来了！”
黄锦还是一脸茫然道：“主子万岁爷博学广识，真是学究天人，可奴婢还是不明白，这句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嘉靖伸手虚点黄锦，笑道：“朕给蓝神仙的信里，是想知道朕何时可以成仙，蓝神仙这句话虽然没有明说，却是大吉之兆！”
黄锦一拍脑袋，喜道：“经主子万岁爷这么一说，奴婢也有点知道了！”
“诶呀，你还以为你是谁呢！”只有在黄锦面前，嘉靖才最放松，甚至有点可爱，笑道：“你这狗奴婢，倒是说说看，说中了有赏！”
黄锦赶紧赔笑道：“奴婢吃住都在宫里，哪还要什么赏，只要主子万岁爷高兴，就是给奴婢的赏了！”
“去去去，少拍马屁，快说！”嘉靖一脸喜色。
“万岁爷，奴婢是想，这陌上花开四个字，乃是春光一片之象，春天么，自然是春暖花开，充满希望的季节，所以神仙的意思是，主子万岁爷修仙大道，是一片光明！”黄锦试探着说道
“嗯！不错嘛！”嘉靖心情大好，笑道：“你这狗奴婢虽然不肯读书，倒也不笨，继续说！”
黄锦一颗心落了地，继续道：“这第二句，可徐徐归矣，意思是说，前途虽然是光明的，道路却是漫长的！另外，是不是还隐含着一个意思，是说修仙大道，万万不可着急，只能安步以当车，徐图缓进才成！”
“嗯嗯嗯！不错，说得对，说得对！”嘉靖兴奋地搓着手，笑道：“之前朕是急了一点，以至于心浮气躁，犯了道门的大忌啊！蓝神仙这句话，实在是切中了要害！”
他仰天长笑道：“天意从来高难问！蓝神仙之前的回答，都有些晦涩不明，想来是朕道行不够，解不得罢了！”
“而且！”嘉靖忍不住兴奋地道：“最关键的字是这个‘归’字！”
黄锦恍然大悟，拍手道：“是了是了，这个归字的意思是说，主子万岁爷本来就是仙班中人，这一番不过是重归仙位罢了！”
“黄锦！”嘉靖大手一挥道：“着你去蓝神仙处，送去明珠十颗，白银千两！”
“是，奴才这便去办！”黄锦也是喜笑颜开，心里一块石头终于是放下了，叩首拜别，黄锦自去操办。
大殿之内，嘉靖皇帝却突然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喃喃道：“那钱缪原文之中，明明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为什么蓝神仙给朕的字却是‘陌上花开，可徐徐归矣’？难道这其中另有什么深意吗？”
他一边琢磨，一边苦笑，一会将那信纸高高举起，一会坐在静室之中，闭目冥想！
长生啊长生！
何时可以修炼成功呢！
若是可以，朕弃妻子财富若弊履尔！
嘉靖终于安静了下来，在心满意足之中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