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视“精英教育”的制度设计

走进新加坡，我被他们纷繁的课程辅助活动惊艳，也为他们频繁的分流制度惊叹，小学四年级分流、小学毕业会考、初中学校分层、高中直通车、O水准及A水准考试等，一路分层，精密设计，这就是新加坡“精英教育”得以落地的制度。此处就新加坡将“精英教育”做到极致的“高才班”作一番分享。

一、细读GEP的选拔制度

新加坡的高才班，也叫天才班，是由大约1%学生组成的班级。

新加坡高才班（gifted education programme，简称GEP）选拔，是新加坡教育体系中的一种特殊模式。小学三年级时，每个孩子都会收到新加坡教育部的邀请，自愿选择是否参加高才班的选拔考试。通过选拔进入高才班的幸运儿们，获得一次“重新投胎”的机会。

天才班的考试有两轮。第一轮一般在每年8月底进行，被邀请的所有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参与初选。初选测试英文和数学，测试范围是小学一至三年级教学大纲内容，主要目的是考查基本知识的掌握程度。第一轮考试后，约有10%的学生进入第二轮，即大概会有4000名学生受邀参加第二轮考试。第二轮考试会在同年10月初举行，测试英文、数学、综合能力。这些考试不仅考查学生对知识内容的掌握情况，而且对他们的能力进行评判性、创造性评估；综合能力测试也不是单纯的IQ测试，而是一次评估学生抽象、推理和理解能力的考试。相对第一轮，第二轮中数学和英文考试的内容要深很多。英语中的一些词是小学毕业会考(PLSE)中的词汇，数学中会考到简单图形的周长和面积，也超出了小学三年级的大纲，它要看的就是孩子有没有自学和超前学习能力。综合能力测试分为Ⅰ和Ⅱ两类，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智商测试。前者偏向语言文字类，后者偏重数字和图形，当然有时候会将两者结合起来。最终，大概500名学生（约1%）有幸进入GEP。其中数学成绩特别优异的孩子会有较大机会被特殊选拔出来，其中的男女比例是2：1。

二、解密GEP学生的培养方式

虽然新加坡的校长（给我们讲课的胡春河校长就是其中一位）始终认为新加坡所有的小学都是好学校，没有名校与普通学校之区分，但是通过GEP考试的学生确实可以且只可以在教育部规定的9所小学中任意选择一所就读。其关键在于，这9所学校有专门教授这些孩子的教师。

这些教师是怎么来的呢？他们由教育部相关部门负责人和校长层层把关，不仅经过严格的选拔，还要进行严格的培训后才能上岗。培训内容包括基础课程、情感教育、个别差异化教学。执教以后，他们还要定期参加教师培训班、经验交流会，了解和学习国内外高才教育经验。这些教师不仅有较好的学科知识，在教学中也能因材施教，开发学生潜能。

GEP的教材与主流的教学大纲不同。具体而言，在课程上，GEP学生实行的是充实制课程，即以普通课程教学计划为基础，首先保证普通课程任务的完成，然后在深度和广度两方面挖掘，引入新内容，进行适度拓宽和加深。这一做法，既保证了天才儿童离开充实制课程后能回归普通课程，又不至于给他们带来过重的学习负担。

GEP课程要求更符合个人需要和兴趣，更能培养更高层次的思维能力，提供发现和体验式学习的机会，提出开放式的问题解决方案，教授独立研究技巧，提供校外学习经验，等等。除GEP核心课程以外，像公民道德、艺术、手工等课程，GEP学生和非GEP学生混合上课，学生们可以分享经历体验，有利于他们建立更亲密的关系以及身心健康的发展。

GEP学生的课程中还有一项重要内容，就是道德和情感教育。这主要是为了培养学生的社会责任感和健康的道德价值观，课程内容丰富，包含道德伦理教育、社会服务等。

此外，需要说明的是，对于那些回到普通学校修读普通课程的GEP学生或者放弃择校的GEP学生，教育部会保留他们的GEP资格。在小学毕业升学考试的时候，他们可以凭此资格，优先直升名校，只需要提供相关申请资料，参加学校面试，一样可以被提前录取。一直就读于GEP的学生，通常只有RI（莱佛士书院）和RGS（莱佛士女中）需要面试，申请其他学校只需提供资料就会被直接录取。其他GEP学生小学毕业后几乎无一例外地会进入新加坡的顶尖中学，他们的初中教育、高中教育继续得到特殊、优质的发展。

众所周知，新加坡国立大学和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的世界排名都不错，但是新加坡人民更清楚，比本地大学更能出全球一流名校生的是新加坡这些本地顶尖的中学。来新加坡前，国内教育资深人士有让我关注新加坡家长对学生学业的看法的，也有让我了解新加坡基础教育下孩子的学习负担、学习压力的。我想，新加坡的“精英教育”应该很好地回答了这些问题。新加坡有个分享名校资料的“怕输家长”网站，一直都是新加坡最热门的论坛。至于新加坡的学生是否也像中国的学生那样压力大，虽说课程设置时会考虑不增加高才班孩子的学习负担，但我想在这种高才班以及小学四年级分流制度存在的现实下，要说他们压力不大也难以令人相信。有机构调查，新加坡和中国学生的学习压力都位居亚洲前列。对于这个调查结果，至少我是不敢怀疑的。

三、诠释新加坡“精英教育”现象

为什么新加坡如此重视精英教育？

小学三年级开始选拔高才班学生，小学四年级全体学生都要分流，在我们中国的教育人的眼中，这显然过于残酷。因为我们都认为很多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其实还处于懵懂状态，尤其是调皮贪玩的男孩子心智较同龄的女孩子会成熟得晚一些，这时候的选拔或分流，至少对这拨孩子还是有些不公平的。但是新加坡显然不这么认为。

首先，对教育使命的执着追求。新加坡自独立以来，国家的危机意识、忧患意识从未减弱，即便当下它已经是世界金融中心之一，但新加坡政府和人民始终思考着“我们如何面向未来”“该怎样走向未来的新加坡”等问题。他们深刻分析未来50年可能遇到的挑战：在更艰巨的全球化竞争中，只有具有新科技、新知识才能使国家勇立潮头！

无疑，新加坡要可持续发展的最关键因素在于人，教育的成功与否关系着国家的强大与否。教育，培育孩子面向未来，培养下一代做好面临世界挑战的准备。“国家的未来，从我们手中走过”，正是全体新加坡教育人对新加坡教育使命“我们塑造新加坡的未来”的深刻解读。培养将来在变化莫测的世界中也能沉着应对的人才，新加坡尤其需要顶尖人才助力并引领国家发展。

其次，对教育公平的独特理解。新加坡教育秉持“让每个孩子进能力所及的学校”这一基本观念，让每个孩子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接受能力所及的教育。因此，依据每一个孩子的表现与学习成绩，保障他们在符合各自学习能力的教学进度下学习；依据他们的能力，激发他们在学习方面追求卓越，这就是新加坡的“教育公平”。这与我们中国“追求教育的优质均衡发展”的教育公平，即“均衡即公平”的理解还是有差异的。

新加坡每一所中学的生源各异，学生根据小学六年级毕业成绩进不同等次的学校。生源的不同导致学校各有差异，但是政府坚持办好每一所学校，坚信每一所学校都是好学校，在资源分配和教师分流上不厚此薄彼。

新加坡对教育高度重视，在政府的财政预算中，教育经费支出居于第二位，仅次于国防开支。多年来，新加坡教育投资约占其国内生产总值的4%，约占财政收入的23%。政府投入那么多钱，每所学校的设施设备投入都由政府负责到底，无一例外。新加坡中小学教师被纳入公务员体系，从而保证了高素质的优秀大学毕业生成为新加坡教师队伍中的一员。

当然，新加坡的教育公平尤其表现在制度设计上，即保障每一个孩子在每一个阶段都有机会接受最合适的教育。虽说小学四年级开始分流，但这并不意味着孩子在小学时进不了高才班，到初中就进不了重点校，最终失去进大学的机会。不管孩子在哪一个阶段，如果有优异的成绩和优秀的素养，都可以申请进入层次更高的班级或学校继续学习。灵活的制度设计，保证了即使选择不同的途径也能考入理想的大学。

四、由新加坡“精英教育”引发的思考

透过新加坡“精英教育”制度，我们似乎可以判断新加坡基础教育竞争力更早地强于中国的态势，其对于底层劳动者的保底政策，也让整个社会不会因孩子进不了精英人才培养系列而过度焦虑。这让我们不得不感慨小国人才少却也成优势，不得不感慨发达国家对于高端人才的热切渴盼与对各种劳动力的极度需求的不遗余力。

新加坡为了推动国家稳定发展，在“精英教育”制度设计与实施中，坚持“出口保底”与“力所能及”两大底线，让每一个孩子都能得到最大、最优发展。这赋予每一所学校不可推卸的社会责任与国家使命，因此每位校长都在潜心治校，落实“全人教育”；这也教育每个新加坡公民应承担自我发展与国家发展的责任。因此，每个孩子都在寻找适合自己发展的方向，并为之努力奔跑。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新加坡的“精英教育”实施至今，已经为全体国民所认可、所接纳。但近年来，新加坡教育界也开始新的尝试。比如，小学毕业会考以等级制替代分数制，高才班学生的培养在政府层面从不做数据跟踪的统计分析，甚至已经决定于2022年启用科目编班政策替代已实行多年的小学四年级进行的分流政策等。这些又是基于什么考虑呢？

原来，拨开教育公平、百姓淡定的面纱，我们还是能发现新加坡初、高中名校赤裸裸的优势给孩子未来带来的不可估量的影响，比如名校中师资最顶尖、尖子生扎堆、免O水准考试、学科科目选择多、孩子课外活动表现突出，孩子在那里可以有不一样的视野，那里也是进入世界名牌大学的跳板。新加坡的上流社会人士、文化程度更高的家长自然希望孩子接受精英系列培养，为进入世界名牌大学及未来进入社会获取更多的机会。与此相匹配的是，新加坡的补课现象也如中国一样如火如荼地存在着。

如此看来，有考试就有选拔，有选拔就有焦虑，中国和新加坡，无一例外。关于“精英教育”，其实各国都有自己的做法，我们未必需要照搬，只要是老百姓普遍能接受的，就是可以存在的。但是，什么样的教育才是真正公平的教育？我以为，摒弃“一刀切”，让每个孩子竭尽所能，充分发展，这是新加坡“精英教育”给予我们的启示。

2019年1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