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66年

1066年4月24日晚，一颗彗星划破夜空。现在我们知道它是哈雷彗星，但对当时的人来说，这种炽烈的异兆预示着地球上将会发生可怕而富戏剧性的事件。就英格兰而言，事实证明此言非虚，因为到那年年底，最后一位盎格鲁—撒克逊国王哈罗德（Harold）已战死沙场，而诺曼底公爵威廉（William）成了国王。

这是可以追溯到忏悔者爱德华（Edward the Confessor）统治时期的一系列事件的结果。爱德华于1042年登基，是一位能干而英明的君主，统治了英格兰二十四年，将一个统一的国家留给了他的继任者。他是一个极其虔诚的人，他最大的遗产就是建造了威斯敏斯特教堂（Westminster Abbey）。尽管爱德华没有子嗣，但这并不是问题，因为盎格鲁—撒克逊国王不是根据长子继承制来传承王位的。他们是由贵族会议——咨议院（Witenagemot）——选举出来的，任何有皇室血统的贵族都可以被选中。通过受膏仪式和加冕礼，被选中的人就会成为国王。1066年1月5日，忏悔者爱德华在弥留之际任命戈德温家族（House of Godwin）的威塞克斯伯爵哈罗德为继承人。爱德华死后，哈罗德适时地由咨议院选举为王。

哈罗德声称自己是皇室后裔的微弱证据来自他的母亲，一位斯堪的纳维亚公主。他的姐妹曾是爱德华的王后。他是一个性格坚强的人，一个杰出的战士。威塞克斯伯爵是这片土地上权力最大的人，而且哈罗德的父亲戈德温伯爵曾在将忏悔者爱德华扶上王位时起过重要作用。但这段关系从来都不轻松。爱德华在诺曼底的流放生活中长大，他试图通过任命诺曼人在政府中任职来维护自己在戈德温家族中的独立性。伯爵和他的两个儿子被流放了一段时间，但最终他们在舰队的支持下卷土重来，与国王达成和解。因此，当爱德华去世、哈罗德继位时，一切似乎都表明，盎格鲁—撒克逊王国将一如既往地继续存在下去。

威廉一世（William Ⅰ）后来声称，忏悔者爱德华曾选择他作为继承人，但这很可能是事后的粉饰，那时，威廉需要强调他有权继承通过武力夺取的王位。威廉声称，爱德华曾在1051年许诺给他王位，但除了他的声明，没有什么能证明这一点。甚至更为神秘的是发生在1064年的事，当时，哈罗德在诺曼底探访了威廉。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去，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威廉说，那是为了让哈罗德必须宣誓效忠他这个未来的英格兰国王。

威廉对王位资格的声明极其不着边际，因为他只是爱德华隔了一代的远房表亲，是爱德华的王后的侄孙。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是公爵及其子民的本性。诺曼底公国只建立了一个世纪，是威廉的祖父缔造的，他的祖父是一名维京人，征服了法国北部的这部分地区。威廉本身是个私生子，是一个制革商的女儿与罗伯特公爵（Duke Robert）所生的儿子。他在年仅七岁时就继承了王位，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他将成为一个经验老到、能力卓越的统治者、行政官员和指挥官。他坚强冷酷但不残暴，精力充沛，雄心勃勃，富于进取精神。在战场上，他是士兵们能力卓著、英勇无畏的领袖，会毫不犹豫地与他们同甘共苦。他也是教会虔诚而狂热的支持者。所有这些个人品质解释了为什么他在征服英格兰时会如此成功。

但这并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需要在一个更广泛的框架下将诺曼人作为一个民族来解释。在11世纪末，诺曼人有一种其他民族所缺乏的活力。在征服英格兰和威尔士的同时，他们还征服了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岛。与诺曼底相比，英格兰是一个富裕的国家，它必会给予任何加入威廉开始召集的军队的人以丰厚的回报。

威廉也是外交和宣传方面的大师。他成功地说服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和教皇，让他们相信他的事业是正义的。事实上，后者甚至送给他一面旗帜作为支持他的象征。

当威廉集结军队并打造舰队时，哈罗德正面临着另一个声称自己有王位继承权的人的入侵，此人是受到哈罗德的兄弟托斯提格（Tostig）支持的挪威国王哈罗德·哈德拉大（Harold Hardrada）。作为回应，哈罗德召集了自己的军队和舰队，准备击退这来自北方的进攻。他们等了四个月，但入侵者并没有来，于是哈罗德解散了军队，将舰队派往伦敦。这件事刚一做完，就传来了消息：挪威国王率领一支由三百艘船组成的舰队在北方登陆。挪威人向约克进军，打败了麦西亚伯爵和诺森比亚伯爵。这给哈罗德带来了一个可怕的问题，因为他腹背受敌：北方实打实地有一支军队，而另一支军队正准备横渡英吉利海峡。他有可能先向北进军，打败挪威人，然后及时返回南方去迎击诺曼人吗？哈罗德集结军队向北进军。9月25日，他在斯坦福桥（Stamford Bridge）取得了这个时代决定性的胜利之一。挪威国王和托斯提格双双被杀，入侵军队的残兵败将乘船离去。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然而，哈罗德运气不太好，因为当他在北方的时候，风向发生了变化，使诺曼人得以在9月28日起航并在佩文西（Pevensey）登陆。哈罗德人在北方，舰队在伦敦，而民兵被解散，无人能与威廉抗衡。哈罗德和他的骑兵在不到十三天的时间里就到达了南部。他集合了所有能集合的步兵，目标是打诺曼人一个措手不及，就像他凭借速度打败挪威人那样。但这一次，他的军队已精疲力竭。他确实实现了奇袭，并借此选择了战场——一个丘陵绵延的地带，两侧是沼泽溪流，离威廉的司令部黑斯廷斯（Hastings）不远。

哈罗德把他的士兵在山头排成盾牌墙。他们手持斧头徒步作战。威廉的军队由弓箭手和骑在马背上挥剑作战的骑士组成。他把这些人分成三组，完全反映出这支远征军的强盗性质：左边是布雷顿人（Bretons），右边是雇佣兵，中间是诺曼人。这两支军队都有大约七千人，但入侵军队不仅经验更丰富，而且不那么疲惫。黑斯廷斯战役于10月14日上午9时开始。公爵第一次向山顶发起的进攻被击退了，如果哈罗德和他的手下当时乘胜追击，就有机会赢得战斗，但他们没有。取而代之的是，第二次、第三次进攻接踵而至。最后一次进攻是致命的，因为哈罗德被一个挥舞着剑的骑士击倒了。当盎格鲁—撒克逊人看到此情此景时，他们溃不成军。哈罗德的尸体被埋在一座悬崖上的一块称不上神圣的地方。最后一位盎格鲁—撒克逊国王就这样湮灭了。

黑斯廷斯战役将是盎格鲁—撒克逊英格兰死亡故事的第一章。不久，整个东南部都向威廉投降。军队向伦敦进军，沿途大肆劫掠。在伯克汉姆斯特德（Berkhamsted），盎格鲁—撒克逊贵族停止了抵抗，宣誓效忠威廉，奉其为国王，并交出了人质。圣诞节那天，威廉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受膏加冕。不久之后，他返回了诺曼底。

对英格兰的征服不是一蹴而就的。起初，威廉宣布，他希望在尊重盎格鲁—撒克逊人及其法律和习俗的现有体制下成为国王。但没过几年，这项政策就被废除，取而代之的是将英格兰降格为诺曼底的一个省。

威廉在离开时任命了两个摄政王。《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记录：

奥都主教（Bishop Odo）（威廉的同父异母兄弟）和威廉伯爵（赫里福德的菲茨奥斯伯恩[fitzOsbern of Hereford]）被留了下来，他们在全国各地大肆修建城堡，压迫不幸的人们，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结果，在接下来的四年里，全国各地不断爆发反叛。反叛遭到了严酷的镇压，特别是从1069年到1070年的一次北方的反叛被恐怖统治所终止。约克城被洗劫一空，修道院荡然无存，教堂被夷为平地，土地一片荒芜。据记录：

怒不可遏的威廉下令将玉米和牛连同畜牧和各种生计所需器具都收集起来，堆成一堆，然后纵火烧毁，直到灰飞烟灭，从而即刻销毁亨伯河以外的整个区域的可供维持生存的东西。

境遇悲惨的居民与饥荒、苦难和死亡斗争了三年。北方地区要花上十年时间才开始恢复。到1071年，即入侵的五年后，威廉无情而高效的军事机器已使“诺曼征服”（Norman Conquest）成为不可逆转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