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既要卖，脸朝外
蓝域内部的讨论，李彦无从知晓。即便是知道了，李彦也不会有第二种表情。
头可断,肢可折,精神不可灭。对李彦来说，即便一无所有，气质不能输。如果身上只有十块钱了，早餐依旧要一杯豆浆，加两个鸡蛋。
两人继续吃着饭，李彦细嚼慢咽，是被辣怕了，陈卉狼吞虎咽，看来是真的饿极了。话题早已聊完了，两人却没有半点尴尬的感觉，仿佛这就是家常便饭——在家里吃着随便的饭菜。
半个钟头结束，陈卉很自然地掏钱结账，李彦很熟练地跟在身后，一起出门。
“久别的人盼重逢，重逢就怕日匆匆。”
是李彦的手机铃声，李彦向陈卉点头致歉，这才接下电话，是店长张燕打来的。
“李彦，我是小燕。”
张燕打电话从来不说“喂”，先是称呼对方，然后自报家门，接着就是说事。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霞姐前几天买的一条裤子，出了问题——”
没等张燕把话说完，李彦就打断道：
“霞姐现在还在店里吗，要不，让她接下电话，我跟她说一下。”
李彦的山寨机隔音不算好，虽然他没有开扩音，打电话两人的对话，站在不远处的陈卉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当李彦要求让客户接电话时，陈卉先是一怔，仔细思忖才恍然，这个时间点，正是商场上班学生上自习的时间，如果不是十分紧急，完全可以错开这个时间。
另外，电话那头环境有些嘈杂，说明张燕这个电话是在卖场打的，也就是说，她没机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做为一个店长，在商场还是有一定的自由度，没机会的原因，很大可能是客户和店铺之间的关系已经剑拔弩张，作为店长没办法分身。
还有一个原因，张小燕表现得比较急，虽然已经在尽量控制，但语速还是太快，语气显得很紧张，直入主题的说话方式，也表明，她是多想尽快解决问题。
那么，结果就很明显，人在店铺，问题在眼前。
只是，李彦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并做出决定，这种果决与自信，让陈卉再次刮目相看。
“好！”张燕说出了陈卉的判断。
“小李啊，我是你霞姐。”
声音再次传过来时，是一个中年女子，尖锐刺耳，又带着迷一样的自信，仿佛港台片中那些年老色衰的富家太太。
李彦脑海中立面浮现出一个披红挂绿穿金戴银的胖女人，胖得快要变形的脸上，浓妆艳抹，特别是那粉底厚得如同石膏一般。
“霞姐您好，怎么，我们公司的衣服有质量问题吗？还是我搭配的不好？”
李彦虽然不敢恭维这位霞姐的相貌，但也知道这位没什么坏心眼，不会无事生非。
另外，店长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李彦又哪会有更好的方法。只有先引导话题，尽量把控住局面。
“没什么事，你的搭配再好不过，就是上次我买的那个裤子有点褪色，我过来问问，没事没事，再说，这条裤子也不是你手上买的。怎么，你今天没上班？”
霞姐果如李彦所料，对他这个事外之人，没有责难，甚至还关心起他的工作。
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哦，褪色啊，这是质量问题，我们肯定会负责到底的，霞姐您放心。那个，裤子，您带来了没，如果带来了，就放在店里，我明天去处理一下，保证以后再也不褪色。如果你想换一条新的，也行，我直接跟店长说。就是直接想退，您一句话，包在我身上。”
说完还笑了两声，显然两人熟悉到了一定程度，一些玩笑也是开得起的。
陈卉听言，心中再次暗赞，李彦果断地忽略了其他的题外话，只讲问题，并承担了所有责任，并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雷厉风行，在最好的时机，说出了最合理的话，那边客户再难缠，怕是十分怒气也能去了七分。
霞姐捂嘴轻轻一笑：“还是小李你办事爽快——”
然后，没有然后了，李彦的手机到这就没电了。
这山寨机的电池与牙刷一样，两个月要换一个，不然就像这样，刚开了头却又煞了尾，总是不能尽兴。
“用我的吧——”陈卉拿出自己的手机，一款粉色的OPPO，精致小巧。
“谢谢！”
李彦接过手机，看着那米老鼠手机套有点愣神，显然还在想应对之策。
“怎么了？”
“没事，怎么开机？”
陈卉不好意思吐了吐小舌，抢过手机，快速滑动几下，解锁了屏幕，再次递给李彦。
“谢谢！”
李彦迅速拨通张燕的号码。
“我是张燕。”
“燕姐，我是李彦。”
经过这个短暂的停留，怕是霞姐也已经冷静了不少，想要再度说服，怕是不容易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小李——”
“霞姐，刚手机没电了，这是朋友的手机。”李彦还不想给陈卉找麻烦，所以第一时间做出解释。
“是女朋友吧？”霞姐开玩笑道。
“还不是，普通朋友。”
李彦被霞姐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说得措手不及，赶紧解释，手指不停地揉着鼻尖，那已经渗出粒粒的汗水。
“你们这些大学生啊，就是脸皮薄。大姐是过来人，你说还不是，那就还不是吧，我懂。”
霞姐咯咯地笑着，仿佛一只逮着了兔子的狐狸。
“霞姐，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相比与世界毁灭、林维倒闭、店铺关门，李彦觉得，这个话题还是赶快结束吧。
“正事，正事我们不是说完了吗？裤子我就放店铺了，你帮我处理一下吧，也不着急，你什么时候弄好了告诉我一声就行，我再过来拿。”
“好，我明天正好有事去店铺。”
李彦没想到霞姐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自然不敢耽搁，以免夜长梦多。
店长张燕也是松了一口气，偷偷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事情确实不只是裤子褪色那么简单。裤子质量出了问题，褪色了，是退是换，都不过四五百块钱的事，不是什么大事。
但问题是，霞姐当时穿了一件上万元的上衣，坐在几十万元的沙发上，背着三十多万元的限量包包，而这些接触过裤子的，无一例外都粘到了裤子上的颜色。
这就大条了，真正要赔偿起来，张燕店长这几年都白干了。那销售员更是不堪，只能干站着抹眼泪，走不敢走，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好好好，那明天见。”
霞姐再没了先前的气势汹汹，满脸堆笑地将电话交给了店长，哼着小曲出了店面，将一店的人都看得口瞪目呆。那卖裤子的销售员，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晕晕乎乎的。
“店长，你找的那人是谁啊，是经理吗？那我——”
那销售员还是有些担心，怕因为这个过失被开除了。
“不是，是我们的一个同事，这霞姐是他一个老顾客。”
“这——”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什么时候顾客和销售员之间能有如此的信任。
“好好做，相信将来你也会有一批这样的忠实客户。”
张燕丢下这么一句话，又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再次拨通李彦的电话（陈卉的手机）。
不过，这次接电话的是陈卉，因为这是她的手机，接电话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甚至没来得及看电话号码。
“喂，你好！”
“你好，是李彦的女朋友吧，我是林维专柜的店长张燕，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张燕原以为霞姐是在开李彦的玩笑，没想到是真的，顿时觉得这个时间说事，不太方便了。她原本想把牛仔裤褪色事件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跟李彦说一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啊！？没事，我把电话给李彦。”
陈卉脑子还蒙的，她的手机与李彦的不可同日而语，是以后面李彦与霞姐的对话，她也不清楚其中内容。
“不用不用，没什么事，就是想让他明天帮忙早点过来。”
张燕忙解释，无论是哪个女人，一个男人用自己女朋友的手机，在自己女朋友面前，与别的女人打电话，心里总是会别扭，甚至很不舒服的。张燕自然不能做这么不识趣的事情。
“好的，具体时间呢？”
陈卉也没有勉强，做个传声筒，也无所谓。
“九点怎么样？我在商场门口等你们。”
张燕只是随口说着，陈卉姑妄听之，于是回答道：“好的。”
挂断电话，当陈卉再次将张燕的要求陈述给李彦：“张燕让我们明天早上九点去商场门口找她。”
这才回过味来。
“我们？”，“你们？”，“女朋友？”，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想清楚其中关节，脸腮瞬间飞红。
两人本来正在骑车回学校的路上，陈卉一直是坐在自行车上的，单脚支地，而李彦也只是从后座上站了下来，并没走远，所以陈卉与张燕的对话，他能听到一点。
“恩，你明天有时间？”
辣壮怂人胆，李彦觉得霞姐说得对，自己还是脸皮太薄，既要卖，脸朝外，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没了遗憾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