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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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敌意的星星

造物主赐给梵高艺术先知的天赋,同时也赐给了他敏感和抑郁。很多后人总是从悲惨的角度去看待他和他的作品,其实这应该是只看到了表层的东西。生活里的种种障碍,在他写给弟弟的信中都被称作“小不幸”,抑郁症的折磨,对他虽然是经常性的,但天才总有非凡的毅力……

经历了五次“失败”的梵高,仅仅26岁,他朦胧地感觉到自己肩负着某种使命,正在探索完成那份使命的方法和道路。在伦敦拉姆斯盖特穷人小学那里,他写信给弟弟说道:“在这些屋顶的上方,只有一颗孤独的星星,但却是一颗美丽的、大的、没有敌意的星星……”梵高一生都没有敌意,不论对谁,有的只是善良的坚持,尽管当时有太多的人对他有敌意。不久后在矿区的窝棚里,他给弟弟写信说道:“是的,我是一个有用的怪人,我的生活毕竟有一个目的,我知道我或许是一个完全与众不同的怪人,我的内心有某种东西,然而这是什么东西呢?”看到这里,还在为他哭泣的朋友该收起怜悯之心了,我们哭的是什么?随着对画作的深入理解,你会发现,梵高在用万般情感脉冲的涟漪,编出彩色的心灵波纹,救赎和怜悯着我们。

业余绘画时期的作品

1 狗

这是梵高9岁时创作的素描作品。通过这幅画可以看出他小小年纪却拥有强大的绘画天赋,不论是对造型的理解,还是对空间的理解,他的概括能力都超出常人。这条狗,不但形很准,连神态都很逼真,那虚张声势的嘴及那“其实我很温柔”的小眼神,让观者在第一秒就能看出他笔下动物的很多特性。梵高的母亲学习过绘画,她在家里教过几个孩子画画,但梵高卓越的绘画天赋,显然没能引起父母足够的重视,否则也不会有他妈妈后来整理房间时扔掉他很多画作的事情出现,也不会有后来梵高去做牧师的后续。可见即便是专门学过绘画的人,也很难成为伯乐。专门卖画的家族长辈们同样没能看出他们身边有个绘画天才,否则梵高的人生轨迹也许真会有很大不同。

2 运河

这幅画名为《运河》。根据可查阅的所有资料和年代来判断,这是一条海牙附近通往里斯威克方向的运河。1872年8月的一天,15岁的提奥去看梵高,他们沿着画中的运河步行去参加一个在海牙举办的亲友的聚会,哥俩走在运河边的牵引道上,河中时不时地有帆驳船驶过。那时,马匹会走牵引道,从船上运输货物上岸。画中左上角的风车建于17世纪,用于牧场的排水,磨坊主在风车房的窗口里售卖烤鳗鱼和一个铜板一杯的牛奶。这一天,这条运河边的路成为梵高之后人生里的一个温暖的童话,永不消失……

这幅画是梵高立志以绘画为职业之前画的,也就是说完全是情到深处,在没有任何远大绘画目标时画的。作为一个“业余选手”,此画从构图到细节(天上的飞鸟等)都显示出梵高表达内心情愫的高超能力。望着它,仿佛看到梵高在被父母嫌弃和远离家庭的背景下,对那天来访的15岁弟弟的单纯可爱的追忆,以及自此坚信弟弟是自己心灵寄托的想法……提奥那天一离开,梵高就给他写信:“亲爱的提奥,一开始的那几天我很想念你。傍晚我回到家发现你不在,让我浑身不自在……”写下此信和画下此画时的梵高,还没靠弟弟资助,这些都出自真情。也正是从这幅有风车的运河的素描开始,梵高开启了此生雪片式给弟弟写信的模式……

运河

3 马车道

1872年秋或者1873年春,梵高画了这幅画。根据当时梵高所处的地理位置判断,这个景色是在海牙近郊,很可能还是那条运河附近的梵高和弟弟走过的穿越树林的小路,梵高称其为“我的林子”。此时,19岁的梵高感到孤独,经常去距他供职的画廊几个街区的妓院——一座木结构中世纪大杂院,有时仅仅是去那坐坐,喝一杯,玩会儿扑克或者聊聊天……这事很快就传到了家人那里。因此,家族的长辈们决定把他调往伦敦艺术品批发公司,因为那里接触的零售客户少,又远离海牙的妓院……

得知此消息的梵高很恐惧,他不想离家那么远,但又无其他办法。在启程去英国前,梵高拿起画板在海牙城里和郊外画了很多画。“要知道,我是多么不想离开。”他曾这么说。就那么画几笔,好似只有把熟悉的景物描画在纸上,他才能放心地去伦敦。此画应该是软心铅笔打的阴影,钢笔描的线……“路”是梵高后来众多画作的主题之一,而这幅画中的路预示着他今后要画很多很多的路,他终生都把路看成探索人生的象征。

马车道

4 睡着的老人

画这幅画的时候,梵高应该正在伦敦的古庇尔艺术品公司做店员。这是一家庞大的家族企业,梵高同名同姓的亲叔叔拥有很大比例的股份。在休息时,他偶尔会画几幅素描写生或临摹。这是临摹比利时画家费里西恩·罗普斯的作品,对于从没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业余选手”梵高来说,虽笔法上有学习罗普斯的痕迹,但情感因素却浓浓地渗入这幅画里。画中老妇人的表情好似很多我们身边的老太太,这让人想起他表姐曾说过的一句话:“伦勃朗画的都是丑陋的老太太……”梵高回答说:“不,他描绘的是美丽的老妇人,她们贫苦,或许还不幸,但是痛苦使她们获得了灵魂……”从这幅梵高早年的素描来看,画中所显露出的情感频率是专业画家至今都很难仿效的,除非他们另辟蹊径……望着它,我们能强烈地感受到某种韵律,这是埋在梵高基因最深处的震动。作为画家的他,就是要尝试与这世间最不被注意的人相遇,把自己灵魂中浓烈情感的“震动线条”展现出来,此画远比原作要感人。

此时的梵高基本适应了独自一人的伦敦生活,他在一封信里写道:“研究英国人与他们的生活方式,对我说来是其乐无穷的。然后,我才有精力搞艺术与诗。要是说这样还不满足的话,那么怎样才算满足呢?”每天早晨起来,他都要把一个花环套在脖子上待一会儿,闻一闻上面的草香,那是弟弟提奥用从荷兰家乡田野里采摘的草、橡叶编织成花环后寄给他的。

在教堂打瞌睡的布里多尼女人(临摹罗普斯)

5 伦敦奥斯汀隐修院教堂

这是画在一封写给父母家书上的速写。为了向父母证明自己恢复了做礼拜,梵高特意画了这座荷兰归正会教堂。此画还是梵高的 “玩票之作”,仅仅写封信就又手痒难耐地附上了一幅画。可见他的内心一直是个画家,他的心一直在提醒着他:画吧,别做店员,别进教会,画画吧!不论他的潜意识如何展望自己将是个绘画大师,此时20来岁的梵高也还在憧憬着成为向底层人士布道的迷人牧师。这幅黑白画,重点在窗户。梵高对窗户的看重超乎一般人,他经常通过窗户以超脱当下的角度俯瞰众生,后来还经常画窗户或长时间站在窗前观望外面的集市或路人。画中除了门窗,其他部位简洁规律的线条展现了他笔下经意或不经意间的韵律感,那是他把意识里的情感外化到令人舒服的表达。

伦敦奥斯汀隐修院教堂

6 埃顿的教堂和牧师住宅

这幅画是梵高1876年4月初从巴黎回家后画的,画完后送给了妹妹们(他还另画有一幅单独牧师住宅的作品),这幅画画的是梵高父母新搬的家和附近的教堂。虽然这时梵高明显的画风还没有形成,但即便处于业余阶段,其画作的构图也总是有着天生的神圣感。此画就是典型的例子,除了教堂的尖顶,这幅画几乎一半是天空,用简单的铅笔暗影和柔和的空白营造出一种既神秘又温馨的家园情怀,粗线部分则经过了钢笔的仔细描绘。回到家的梵高,已经经历了被海牙公司驱赶调往伦敦,之后伦敦公司不想要他又被赶到巴黎分公司,然后又被巴黎分公司彻底解雇等糟糕的事情。尽管圣诞节画廊没有给他假期导致他擅自离开返家,这是巴黎分公司解雇他的导火索,但这个消息对梵高原本也抑郁缠身的父母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这简直是一桩丑闻!让我们蒙了羞……太让人伤心了。”父亲哀嚎着。母亲干脆哭了起来:“真叫人心痛,谁会料到这个结局?真叫人绝望!希望这丑闻不要传到埃顿来……”他画完这幅画,就准备离开了。由于让家人蒙羞,因此他不可能继续待在这里,这幅画当时不知寄托了他多少哀伤。

埃顿的教堂和牧师住宅

7 拉姆斯盖特皇家公路

梵高带着内疚和自责离开后,独自来到英国海边一个叫作拉姆斯盖特的地方。他从宿舍窗口望着海,画下此画,远处的方向就是家的方向。这里只有24个穷苦的小学生,是一个非常破旧的学校。梵高在这里做校工(没有工资,只管食宿),他给孩子们洗澡、讲故事,组织出游活动。这是自梵高1869年16岁进入亲叔叔的艺术品公司,继而辗转海牙、伦敦、巴黎等分公司后,7年的店员生涯的结束,而且是以“一个让家人蒙羞的儿子”的角色落幕的。这幅画代表一个转折点。在此之前,尽管梵高父亲的工资偏低,但毕竟属于中产阶级,教会提供了大房子、保姆、带车夫的马车给梵高家使用。梵高从出生到上学再到进入画廊,都处于中上等阶层的范畴,这也是他母亲一再坚持的信念。在梵高短短的37年生命中,从画这幅画的那年开始,到1890年去世,他一直混迹于底层人物的世界,这是让梵高父母恐惧和不齿的。为了避免弟弟重蹈梵高的覆辙,母亲甚至写信给同样进入叔叔画廊工作的提奥说:“忘记他的好……”意思是让提奥不要受到哥哥的任何影响,不要像哥哥一样被叔叔解雇。

梵高不会发现,命运之神一直在把他往画界大师那条路上推。在走上这条荆棘遍地但却璀璨的路之前,他还需要多一些的情感经历,那样的梵高才能在拿起画笔时画下有价值的东西。可以这么说,梵高所走的绘画之路是成为真正大师的一条稳准狠的路。梵高的画,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一个有着丰富心灵的人,在接受了许多磨难洗礼后,留给世人的一张张富有灵魂色彩的记忆卡。

拉姆斯盖特皇家公路

8 麦拉比洞穴

1876年年底的圣诞节,梵高满怀着对家庭温馨聚会的期待从伦敦回到了荷兰埃顿的家里,但迎接他的是父母及妹妹的责备和嘲讽。此时,24岁的梵高——平时经常疯狂写信回来的梵高,对于他的抑郁症,还是没有多少人会同他找工作的失败联系在一起(焦虑型抑郁症患者对找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会恐惧)。整个假期家人都在一味地指责和埋怨梵高。在那个圣诞节过后,有亲友这样回忆起他:“看起来似乎大病了一场。”第二年,梵高的父亲把他介绍到朋友的书店里工作。多年后,那里的人回忆起梵高时,这样描述他:“异常沉默,表情怪异,满脸的雀斑,嘴有一些歪,有着扭捏且局促不安的手……小小的眼睛总是怔怔地望着你……夜里挑灯阅读而白天在店铺里昏昏欲睡……只在周日吃一点肉,常省下钱给流浪狗买食物……在休息时间里能一天不分教派地听三四场布道……”从这最后一点可看出梵高的不俗,他说:“重要的不是教条,而是福音精神。”

这幅画不是写生,而是梵高在读《圣经》创世纪第23章时的感悟。“书中讲到亚伯拉罕把妻子撒拉埋葬在麦拉比洞穴,我想象着这个场景,作了一幅小画。”梵高在给弟弟的信中这样解释此画。漆黑的洞口是用钢笔画的,史密斯版《梵高传》里这样讲到画中的小花:“对于顶上那些零落花朵的描绘方式说明他很清楚自己画的是什么品种的花。”

麦拉比洞穴

9 月光下的咖啡馆

到了1878年,梵高已经经历了一系列的失败,他既没有莫奈的杂货铺老爸的资金底气,也没有高更的先做股票交易员然后再画画的想法,可怜的梵高只能行进在内心挣扎、摸索表达与领悟心灵三者齐飞的路上,跌跌撞撞地一试再试。他需要的是某种能独自完成内心想法的工作,是不需要与外界过多接触的工作,而此时家里还是没有任何人看出这一点,继续一再地赶他外出,对他投身错误的领域而一再地抱怨和责怪。这些挫折回过头来想,谁又能说不是命运赠予梵高的一场场心灵的洗礼呢?没有这些经历,梵高是画不出后来那些作品的,莫奈和高更的画都缺乏梵高作品中那种难以名状的深情。

在出发去博里纳日矿区的前几日,梵高来到布鲁塞尔沙勒罗瓦运河边的一座小咖啡馆外。那里是核心工业区,是他昔日经常散步的地方,那里也是南部矿区卸煤的堆积场,大量的煤灰从这里被装载到船上沿河运走。梵高常常在咖啡馆里见到很多矿工,他们聚集在一起,吃点面包或喝杯啤酒。这幅比明信片大一点的小画,是梵高动用手头一切可用的工具画下来的。虽然只是素描,但画面呈现出的夜色中的诗意,拦都拦不住地扑面而来。那月光,连小石头子上都有……梵高曾说:“只有有心的人才能懂得暮色传达给了我们什么讯息。”他以业余画家的身份,画出了月光和星空展现给他的抚慰,那就是他追求的“本真”(或称真理)。只是当时的他还是想通过布道去表达这种领悟,画出来的东西往往只给弟弟看:“要是能投身真理事业,即便是死了也不足为惜……那样,你能活在一些人的心中,能成为后人的榜样。”写完这封信、附上这幅小画寄给提奥一周后,梵高奔向黑乡。

月光下的咖啡馆

10 博里纳日煤矿

梵高自费来到博里纳日做见习牧师。黑乡是这里的代称,因天空和地面混合在一起都是灰暗的色调。但是,从这幅画中却看不到黑暗,梵高很爱这个地方,他在1880年写给弟弟的信中说:“我拿着木炭条和排笔,在各处随心作画。博里纳日矿区如年代久远的威尼斯一般,风景别致……没人能忘记这新奇、非凡又别致的地方。”就连矿区时常弥漫的毒雾,他都觉得像伦勃朗的画似的,创造出“一种奇幻的明暗对比”。此时的他虽已被“可憎又专横”的教会开除了,但这里的人们依然经常看到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赤脚游荡于矿井的田野上,不肯回到父母家去。这幅画属于他早期的水彩尝试。被别人看作死寂的煤矿,在他笔下生生地出现了迷人的天空和绿色的田地。梵高的风景画里经常出现小小的人影,即便没有人影也会有飞鸟。他曾说过,画风景时如果没有人,就不想画,小小的人影代表着情感等很多元素。据说梵高在这里重拾画笔的第一幅作品,是画在一张用手撕得很不整齐的小纸上的—— 一张矮个子矿工路过时的速写。画完,他就把画放在了壁炉上,第二天打扫卫生的女工以为是废纸,顺手把它扔进了壁炉里……

博里纳日煤矿

11 矿区的房子

画中的房子应该是博里纳日煤矿附近的建筑,梵高对长期待过的环境或周围的房子都有着很深的感情。他往往会把画出那些房子作为表达内心复杂情感的窗口。矿区里的这类房子不知承载了多少他在那里时极具戏剧性的镜头。别说画者本人,就连观者在了解了他在黑乡时的一些故事后,都会被这一笔一画精心描绘出的背景天空里传出的情感所打动。梵高已经决定今后以绘画为生,这时的素描比之前的多了太多的认真和仔细,以及对透视的追求。他被教会宣布没通过见习牧师的考查后,没脸回家,一直在矿区里画画。其间,他让亲友邮寄了很多绘画入门技巧类的书籍,开始研读新的“福音”。1879年8月弟弟来访时,受到的指责让梵高又一次陷入自我怀疑和对未来前途的恐惧中。提奥的意思是说梵高应该自己养活自己,不再依靠父母,哪怕回去继续做书店店员或者去做木匠学徒、剃头匠、图书管理员,妹妹说他可以去做一个面包烘焙师。

矿区的房子

12 临终的女人

死亡是梵高从小就一直很有兴趣的关注点,他从小就经常在家附近教堂的院子里看到与自己同名、一出生就死亡的亲哥哥的墓碑。1877年左右,他曾回到小时候居住的小镇津德尔特,与父亲一起参加一位乡亲的葬礼。那次,他独自从所供职书店的城镇先搭火车,再步行剩下的20公里。“荒野十分美丽……虽然天很黑,但你还是能分辨出荒野、松林和远处的广阔沼泽……天暗下来了,但晚星透过云层闪耀着,不经意间,你的头顶又多了一些星星……当我来到津德尔特教堂时,一切都是那么静悄悄的。我一一走过这些亲爱的老地方……”这是梵高写给提奥的信中所描述的。他独自在墓地待了一整晚,直到日出。小小的葬礼让他充满了思考和回味。梵高竟这样惊叹道:“嗬!那场景太美了……躺在枕头上的高贵脑袋是那么令人难忘——脸上略有痛苦,但却透着安详,甚至有一丝神圣……和我们这些活人比起来,死者似乎更为沉静、神秘、有尊严……他们好像没有死去而是睡着了,让人倍感珍贵。”

这幅画作充分表达了梵高对死亡的理解,她的沉静、神秘和高贵经由画作一点点地渗透出来……

临终的女人

13 炉边的农民

不知这幅画用的是不是梵高喜欢的安格尔牌“不是绝对的白色”的纸,也不知梵高画此画时有没有用芦苇秆蘸墨水来勾线。梵高在这个时期好像还没像后来那样,用印刷油墨兑上松节油画素描。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时的他已经开始往画上喷兑了水的牛奶了,据说是为了消除铅笔的反光。梵高曾去画家亨利·凡·德·威尔德那里给他看了这幅画,画家看后特别满意。梵高回来后很高兴地在信中写道:“这样一个小个的老人,当他安静地坐在炉边角落里的时候,他那无限动人的表情(关于这一点,模特自己或许没有感觉到)中有着某种高尚的、伟大的东西。这些东西,原本命中注定是不让小人物享有的。”这类姿势的画,梵高画了很多幅(包括《悲伤》)。临去世前,他还画了一幅模特摆出同样姿势的彩色油画,名为《永恒之门》——一位俯身托头沉思的秃头老人,变成了与灵魂交错和握手的智者。

炉边的农民

14 播种者

梵高画这幅画之前,已经离开矿区到了布鲁塞尔。他住在廉价的小旅馆内,花着父亲寄来的每月60法郎的生活费(就是在这个小旅馆里,弟弟开始接替父亲资助梵高,开启了兄弟间长达十几年的帮衬之旅),饮食完全依靠旅馆免费供应的面包和咖啡,但他仍旧时而没有计划地乱花钱,比如买画、1个月内购置四件西服……当然以及画这幅《播种者》。这些都是他想重归文明世界、向往日后有所收获、不依靠家人养活自己的迫切心情的表现。米勒的《播种者》,他临摹了很多遍。这幅是他经弟弟的劝解开导从布鲁塞尔搬回家居住时画的,此时他已经在布鲁塞尔的大学里上过美术课了(可免费上课,但需筛选申请者)。他用亿万条细线及无穷尽、交叉的影线,让这幅画有了蚀刻版画的效果,可能他想以此来向提供生活费的父母证明自己有多么努力吧。

一个多世纪后的观者站在这幅画前,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播种者,而是一个身穿那样的服饰在天地间挪动的有力量的舞者!这种韵律美荡漾于整个画面,而米勒原作的气氛是震慑人心的。能把米勒的雄壮美画成天地间某生物“播种”动作中更深一层的韵律美,这是梵高独有的才能。他曾饱含希望地对弟弟说:“我已经画过5次播种者了……但我还会再画,我对播种者的形象实在太着迷了。”根据这句话判断,他希望自己不但是个物质上的播种者(至少能养活自己和父母),还是精神上的播种者,他有太多心灵种子想播种给人类(可惜处处受阻)。梵高此时为自己找到了画画这种“播种”方式而欣喜……经历了那么多次失败后,梵高写信给提奥时这样说:“我的内心从未改变……对于我所坚持、信仰和热爱的,也依旧一味地坚持、信仰和热爱着。获得安宁与抚慰依然是终极目的,寻求真理依然是终极途径,伤痛也依然是获得救赎的终极情感……”他跟弟弟发誓,要在自己的作品里寻找到并表达出“一种高尚、珍贵和更有福音色彩的气息”。

播种者

15 在路上

这幅素描应该是梵高在1881年回家居住时在路上看到那幅场景后,速写或回家后马上画出再加工的。“在路上”这一主题被梵高画了很多幅,他认为人们当下的一切行为都是在路上,在去往、寻找心灵家园的路上。这幅素描以简单的人物形态及背景,烘托着黑夜里月光下的旅行者。那种用铅笔画出的天空中的月光洒向画中人的抚慰气氛,令人难忘。这不是苦练出来的铅笔画效果,这需要的是拥有执着寻找神秘抚慰力量的心灵。他也经常花钱请模特,虽然模特可能是静止的,梵高没少指点对方要怎样摆姿势,有时急脾气的他还会态度恶劣地呵斥对方,但他那是在寻找感觉,寻找那种能表达出动态的感觉。后来有乡亲回忆这段日子说:“梵高在镇上到处找模特,他远远地走来,两眼总是直视前方。”这个奇怪的牧师的儿子,大家经常躲避着他。他一直钟情于画模特,因为人物饱经风霜的气质最能触及他体味最深的情感;另一方面,与模特打交道给予了他往往处理不好但又渴望的人际交往的机会……

梵高早期素描作品的艺术性常常被他去世前两年辉煌的油画作品抢去风头。他一生画了1100幅左右的素描,870幅左右的油画。梵高的这幅画从他那独特的认知体系里,展现出他对素描人物的理解。这是相辅相成的,如果只有高超的技巧,没有自己的认知,两方面的反差越大,那么画的艺术价值越低。这幅画的模特是梵高从街上找来的穷人,通过他的表达,你能看到模特内在的艰辛。膝盖通常是梵高很注重的部位,他特别喜欢通过膝盖或超大裤裆部位的线条去表达底层人物的一些特点。有时,梵高会在田地里画农民干活,一些无知的农民看到梵高写生,会嘲笑他。梵高气不过就问:“你们在田地里干活这个事好笑吗?”对方回答说不好笑,梵高就反问道:“那为什么我画你们干活就很好笑?”

在路上

16 有睡莲的沼泽

梵高一生好朋友不多,安东·凡·拉帕德是其中一个,他是梵高在布鲁塞尔时通过提奥认识的。这幅画是梵高与拉帕德一起外出时画的。这幅画不但有远处的小镇,还有近处微波荡漾的睡莲、花朵、芦苇、叶子……史密斯版《梵高传》里这样描述此画:“以一种在任何练习册上都找不到的‘浓烈’的方式,文森特用一簇簇的点、随意的黑斑、漂浮的圆圈和蜿蜒的曲线填满了画纸的底部,呈现出一种深不可测的丰富感。”你看那天空、那斜坡、那沼泽的水面……一股股强烈的频率感在舞动着。他那延续到后来油画上的短促线条,在表现大自然所显露出的神秘韵律上前无古人,可能也后无来者。

有睡莲的沼泽

17 牧师的花园

某天,梵高落寞地走进自家的后花园,发现了这落寞的一角并将它画了下来。地上的篮子和一只园艺手套提醒着观者,梵高和妈妈都是园艺爱好者。那把铁椅子和靠墙的木长椅及圆桌,还能让观者隐隐地记起他们一家人曾在夏季的傍晚坐在那里吃三明治、喝饮料……已经28岁的梵高在画这幅场景时,心中的两股交织的情感通过画中墙上的裂缝展现在人们眼前:他爱这个家,想得到家人的协助和包容,但当时认知水平有限的人们和同样带有抑郁基因的父母,都无法正视他的行为表现。画中的花草架及墙外高耸的树木在向他诉说着什么,梵高用心体会着……正是在画这幅画的那段时间,提奥衣锦还乡,他已经是巴黎画廊的经理了,为此三个妹妹都回来了。家人对弟弟的偏爱让敏感的梵高更加难过,他用装病来吸引家人的注意。同时,梵高也在阅读巴尔扎克的小说《高老头》,书中主角父亲那无私的宽容让梵高羡慕。他经常把在现实中遭受的挫折和盼而不得的情感寄托在诗经故事、仰慕的画作和文学作品中。这对一个抑郁症患者来说,对于当时在无人认真看待此病的背景下的梵高来说,真是高智商的选择,这是在自我治疗,否则他早就崩溃倒下了,不会再坚强地去画画。这幅画的主要特点还是旋律,天空、树木、花草、土地……这所有事物里隐藏着的深沉的韵律,都被梵高的身体意识所校准、接收并画在了纸上。

牧师的花园

18 公路上的波拉德柳树

素描与油画的区别是观察事物的角度和表现手法不同,素描不仅仅是学院派死板追求精深的“技巧性”“科学性”“严谨性”的高考式技法。梵高的素描清晰地告诉我们,他有着多么卓越的感受力和对画面的控制力。在学院派那里,素描几乎被扼杀成了一门工具画种,但在梵高笔下却变成了敏锐、简洁、直率、单纯却又富含深情韵律的绝世佳作。他曾这样说:“黑色与白色画的素描,实际上就是黑色与白色画的油画,素描就是油画。”

这幅画画的是父母家所在地埃顿的某条路,梵高在这个时期很短暂地享受了一段温暖的家庭生活。画中或精密或粗疏的线条表达以及左边第二棵有着微笑表情的柳树,反映了梵高在经历了英国伦敦、法国巴黎、比利时矿区的种种失败后,终于找到了绘画这门“手艺”,以继续实现他向众生“布道”的理想。那种欣慰、那种满足跃然纸上。“我想,从现在开始,我要做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梵高此时这样告诉提奥。

公路上的波拉德柳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