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短篇
01
荣安三年,三月临阳。
春风拂柳,大地复苏。晋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长安街头,酒肆随风扬起,摇摆的风吹落小贩额间的汗水,妻子在旁温柔的替丈夫打着下手,言笑晏晏的说着私房话。
一辆从宫里出来的马车平稳的向长安街以南的方向驶去,百姓见到马车也面无异色,互不打扰。不出半个时辰,马车又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长安街上的百姓依旧热火朝天,像是谁也没有来过一样,唯独住在南街的丞相府和忠义侯府的主人们收到了天子赐婚圣旨。
02
宋子佩接到圣旨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娶妻之后,那我怡红院的翠翠怎么办?”
宋子佩,晋国丞相第三子,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纨绔,在青楼里夜夜笙歌,气的丞相得空就把他逮回来揍一顿。
丞相家有三个公子,大公子虽是庶出,但胜在端庄儒雅,连圣上都对他赞赏有加;二公子是嫡出,那可真是丞相翻版,小小年纪就在官场里混的是风生水起,再加上自己的丞相老爹,那身价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唯独这三公子不成器不成才,整日与一些青楼戏子,纨绔子弟一起风花雪月,无病呻吟。
丞相最初还因为这位三公子是幺子,对他疼爱有加,可谁知长大是这幅德行,丞相心烦,便日渐对幺子也没有那么多的关心了。
宋子佩对于这个圣上的赐婚也是不解,难道如今的天子已经无聊到要做媒婆了吗?自然这话宋子佩也不敢在外乱说,因为就算不被皇上治罪,也要被自己的爹打死。
所以,宋子佩公子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需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所以第二天,临安城里多了个从怡红院抬出去然后抬进相府的宋三公子。
一时间,宋三公子就成了城中百姓的的饭后余资,有些胆大的文人不满这种纨绔作风,甚至给编了一段戏文让戏子在城中传唱,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宋三公子纵欲过度,最终昏迷这件事情了。
丞相因此在朝中被御史台弹劾,回到家大发雷霆把不孝之子揪出来又打了一顿。
丞相因为此事夜不能寐,第二日一下早朝,就拦下忠义侯府的车驾,商议两家的婚事,最终,秦宋两家的婚姻就定在了下月初二。
03
在家躺了一个月的宋子佩,还未完全从失去翠翠的噩耗中醒来,就被一伙人拉去拜堂成亲,最终入了洞房。
此刻,他正在和一个从未见面的女子相对而坐。女子盖头未掀,身体端坐,安安静静的没说过一句话。
宋子佩不是没有想过逃走去找翠翠,只是丞相以大婚之日的安全为名,向皇上借了一小队御林军,将这婚房围了的严实,他出不去了。
似是觉得无聊,宋子佩没有用什么“称心如意”去挑盖头,而是直接用手扯下了盖头。
宋子佩看着双眼紧闭,气息匀称的女子,大为吃惊——她竟然睡着了。
似是有感于视线的注视,秦溱微微张开眼,看到了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红衣公子,外加一脸错愕的表情。
“你就是宋子佩?”
宋三公子闻声回神,木木的回应“正是正是。”
“睡觉吧,累了一整天了。”
宋子佩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就回道:“不好吧,我们都不认识就睡在一起会不会太......”
秦溱表情奇怪的看着他,“想啥呢?我睡床,你睡地。谁要和你睡一起了?”说完,秦溱掌风一送,烛火灭去。
只留宋子佩一人摸黑打地铺。
躺下许久,宋子佩在心中暗想。“这女子容貌真如天上星月,令人沉醉。”
“那不知,为何,忠义侯会舍得女儿入这火坑呢?.....”
两眼一闭,再一睁,就是第二天。
新妇进门第二天,是要向父母双亲敬茶的。
所以秦溱很早起床,收拾的差不多后,一脚踹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宋子佩。
“赶紧收拾,跟我去见父母。”
宋子佩一脸不情愿,嘟囔道“我不去,我要睡觉,你自己.....呜,,,,姐姐,我去,我去”
“你也知道,忠义侯可是武将出生,所以我从小就很会甩刀弄枪,再有下次,你不听我话的时候,我就拿这把匕首,割了你的兄弟。”
没错,刚刚宋子佩的兄弟被秦溱用刀柄挟持住了,幸好他能屈能伸,不然以后就得进宫给皇上当差了。
敬完茶后,丞相夫人对秦溱说了些内宅的话,又给了秦溱一些见面礼。
宋子佩则是被丞相叫过去训了一顿,出来的时候秦溱就看到了宋子佩脸上的巴掌印。
出于礼貌,秦溱没有多言,只是和他缓缓走回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宋子佩都在向秦溱诉说老爹的不是,比如哪次把他吊起来打了一顿,再比如哪次他被打的时候非常聪明的逃走了,再比如他如何如何淘气。
语气分外自然,可眼底掩藏的悲伤和失望,却被秦溱嗅到。
到了院子里,下人们锁好了院门。一进屋宋子佩叭叭叭还在说,秦溱却一手捂住了宋子佩的嘴,难过就去睡一觉,家里就没必要强颜欢笑了。
宋子佩一怔,愣了半晌。
秦溱没去管宋子佩的表情变化,径直走向了院内的小厨房。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秦溱就走回了房内。
只见宋子佩已经脱了外衣,安安静静的蒙头躺在了床上。
秦溱走到床前,侧身坐下,对着被子中的人说“别睁眼了,我给你敷敷伤口。”
说完,轻轻拉下被子,把冷毛巾贴在了宋子佩的脸上。
宋子佩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下午,醒来已是傍晚。
起身走到院子里,发现秦溱在院子里放了张桌子,笔墨纸砚样样不缺。
宋子佩看着秦溱提笔写字的模样,心里经不住又想“温柔好看不说,还会写书法。”
然待他走近一看,突然萌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难道,她是在作画?”
秦溱注意到宋子佩不明所以脸色,好心的解释道:“哦,我写的是我的名字。”
然后又疑惑的问了一句“你没去学堂学过知识吗?”
宋子佩“......”
那鬼符一样的东西是你的名字,原来你是在写字?
鉴于秦溱的武力,宋子佩对着他笑笑说道:“怎么会没学过,本公子幼年可是写过连陛下都称赞的策国论!”
秦溱笑笑,并不言语。
宋子佩突然凑近对秦溱说道,“秦姑娘,要不你说声好听的,本公子教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秦溱不屑一道:“我会写为什么要你教?”
宋子佩二话不说,夺过秦溱手中的笔,迅速的在纸上写到溱溱二字。
行楷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秦溱不禁莞尔一笑,“宋公子多才多艺,小女子佩服佩服。”
“宋公子,小兄弟?够吗?”
宋子佩看着笑若星辰的秦溱,突然有些不枉此生的感觉。没搭理秦溱的挑衅,宋公子认真的握住笔杆,带着秦溱写下了溱溱二字。
秦溱没料到宋子佩会突然从后面环着她,一时间不只是夏日风热,还是另有其他因素,此刻她只觉得有些心不在焉,看着撑在桌子上上的修长手指有些出神。
秦溱觉得,自那日起,和宋子佩单独待在一起总是会有些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04
转眼,夏去秋来,秋又走。
凛冬悄至,临安多是鹅毛飞雪。
宋子佩已经在府里足不出户半年多了,近日纨绔们难得悠闲,便相约一起饮酒醉,醉把佳人。
作为纨绔子弟中的一员,宋子佩深绝兴奋。
半年未出门,他觉得外面的空气已经在手舞足蹈的向他走来。
但一想到秦溱,宋子佩就有些不知所措。出门之前,宋子佩特意去跟秦溱说了声自己要出门。
秦溱一反常态的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看的他心虚羞愧。
宋子佩移开眼睛,逃也似的走出了相府,来到怡红院。
闻着空气里的脂粉香味,他想起了秦溱;看着台上的舞姬们广袖舞,他又想起了秦溱;懵懵的饮酒一杯,他又想起了秦溱。
不只是酒醉人,还是秦溱醉人,宋子佩只一杯酒便觉头昏脑涨、昏昏欲睡。
他梦见秦溱每次沐浴后的栀子花香,又梦见秦溱经常饮的那坛不语酒,又梦见秦溱拿着枯树枝给他舞剑的身子。
原来,我爱上了这个小女子啊。昏睡之前,宋子佩开心的下总结。
宋子佩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老爹绑在刑凳上,手脚动不了。
“爹,你这是干什么?”
丞相向聚集在相府门口的百姓一个正礼,“犬子枉顾律法,草菅人命,鄙人羞愧难当。今日请出家法,打死此子,以安冤魂的在天之灵。”
宋子佩听的一头雾水,什么草菅人命?睡了一觉就成如此模样。
“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丞相却不答话,命人直接动手。几个下人手持板子,竟也毫不留情的将板子砸向宋子佩背部、臀部以及容易丧命的腰部。
剧痛袭来,宋子佩才意识到,这些人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没想到我最后就死的这样不明不白”宋子佩昏昏沉沉的想,“再也见不到秦溱了,真可惜。”
秦溱赶到的时候,宋子佩已经把半条命留在这儿了。
秦溱看着狼狈的被绑住的宋子佩,一时之间想都没想就把行刑之人踹到在地。
随秦溱一起来的下人纷纷搭手,把宋子佩抬到了马车上。
马车驶向忠义侯府,秦溱一言不发的把宋子佩带到了自己出阁前的院子里,安顿好后,自己则是去了忠义侯的是书房。
忠义侯很久没见过这个原妻留下的嫡女了。此刻看她跪在自己面前,求他庇佑宋子佩时,忠义侯突觉自己年华已去。
年轻时的自己绝不会做出嫁女儿,保地位利益之事,可如今,自己却做了这样的父亲。
“孩子,父亲会护住他的,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秦溱对着忠义侯一拜,多谢父亲。
06
秦溱回来看着奄奄一息的宋子佩,暗骂一声“畜生”,几滴泪珠不受控的掉了下来。
秦溱控制好情绪,拿起工具,就开始为宋子佩处理伤口。
外伤易治,内伤难疗。宋子佩日后的身体,怕是不能完全好利索了。
秦溱这样想着,不禁下手重了些,昏迷在床上的宋子佩不禁冷哼一声。
处理好伤口之后,秦溱端着熬好的要,一勺一勺的喂进宋子佩的口中。
秦溱的外祖是医学世家,秦溱师从外租家的舅父,此时诊过脉后,秦溱不禁松下口气,性命无虞,只受些罪。
......
处理完宋子佩的伤,也该收拾收拾陷害宋子佩的乌龟王八蛋了。秦溱拿出母亲留给自己的一份空白圣旨,独自一人,盛装进宫,在宫外的澄冤鼓上击鼓十下,立刻有人出来带秦溱进宫。
天子之威使然,秦溱从拜见天子到陈述冤情都是低眉顺目,恭恭敬敬。
不想天子一开口,秦溱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借着天子问话,秦溱抬头借机偷瞟天子一眼,看到天子面容之后,秦溱不禁暗叫一声“竟是舅舅?”
天子也是随机一瞟,竟瞟到熟悉的面孔。
天子挥手,诸人告退。
没人知道当事情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陷害宋子佩的是孙尚书家的嫡公子、御史大夫的幺子,以及,丞相府里哪位风度翩翩的大公子。
天子下令,大理寺少卿亲自查案,便是不出一日的功夫,怡红院歌姬被杀一案算是告一段落。
这些陷害者一律重杖五十,服兵三年。纨绔们皆引以为戒,向着饱读诗书的方向努力。
一时之间,因为秦溱,临安城里的纨绔们的学习氛围与往日可谓是天壤之别。
07
宋子佩还不知外面已是天翻地覆的局面,因为他现在正在娘子的威胁之下,颤颤巍巍的撩起自己的衣裳,脱下自己的裤子,让娘子,上药。
秦溱学医八年的成果,就是再给自家的纨绔上药时,能够感受最充分的疼痛,以便给他长个记性。
这不,你听——
“哎呀哎呀,娘子,啊啊,溱溱,轻点~,啊,救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08
十岁那年,母亲去世,我实在是接受不了父亲再娶一妻,便独自一人离家出走。
还没出临安我就遇上了舅舅,也就是当今天子。
他对我比父亲更好,教我习武,教我医术。
他偶尔会给我讲讲天下事,偶尔会给我讲讲人生哲理。
我对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惊为天人。因为他总是稳如泰山,周遭自带气场。
他就陪了我十年,十年之后,他留下一封信,和一张空白圣旨就走了。
从信里我才得知,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我的舅舅,还是我一辈子都不能交出口的那两个字。
他说娘没告诉他,当然,我猜娘也没有告诉忠义侯府里的爹。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最有意义的一件事情应该是和宋子佩那个傻瓜在一起。
09
我一直没敢告诉溱溱,我满腹经纶。其实我是故意中的圈套,故意,其实是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爱上我。
我觉得她应该是不知道的,但她对我的报复又好像是知道的,比如她给我上药,比如她亲完我就跑,比如......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会在她面前,故意难过,故意娇弱,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故意,来比如。
我最后想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