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六岁儿子的一天

江苏省苏州市第十中学 刘晖

清早出门

清早出门

那个收割庄稼的人

听到时光累积的财产在向他召唤

他胸腔渐宽 装得下全世界的麦子

清早出门

那个勘探地形的人

用鲜嫩而渴求的目光丈量大地

顺便用歌声呼应黎明

清早出门

那个最像春天的人

嗓音融入五月的河水

肢体像新绿的树枝般柔韧

收割庄稼的人

勘探地形的人

最像春天的人

温和地对我说声“再见”

清早出门

——他走不出我的怀抱

但他拥有整个世界

午餐

当年我的祖父劳作半晌

在田头找一片树荫

杨树榆树柳树榉树都行

席地而坐

双腿高高弓起 膝头的补丁针脚细密

正午的阳光接替我祖母的灶火

为竹篮里盖着蓝花布的馒头保温

瓦罐里的水带着灶膛里柴草的味道

佐餐的有萝卜 这穷人的人参

还有咸菜 吸饱了永不腐坏的盐

以及关于收成的推测

关于庄稼长势的权威分析

学校门口的餐馆像田埂上的杂树

厅堂是或浓或淡的绿荫

覆盖你迅速成长的身体

你的食物中有各种工业产品的味道

搅拌以关于电游和动漫的交谈

室外的阳光不能给你钙质

色彩复杂的饮料映不出青山的影子

你无法还原面前食物的最初形态

不知道耕耘和收获之间铁的逻辑

你从未将泪水滴入泥土

不曾用肢体劳作向上苍表示感激

你的午餐是多么乏味啊孩子

但是当你的目光转向室外

看到石板间荠菜花开

嗅到墙角处草香浅淡

你外曾祖父的午餐便改写了你的记忆

你和朴实尊贵的农人促膝而坐

相谈甚欢

——你们本为一体

写作业

耕田

每日耕田

种下新鲜的秧苗

然后不断复制复制复制

直到一畦庄稼蔓延成一村风景

一把种子繁衍为一季收成

在作业本的田垄间

笔迹的犁铧擘开思路

线条和标尺绘制藏宝图

作文题开启想象的泉眼

引人走进神秘幽深的山谷

反复诵读的课文是吟唱百遍的歌

会在记忆的胸腔里自动播放

并在灵魂中留下余响

你在窗下写作业

淡然面对季节和风景的变换

我却看到金黄的稻谷堆满你的粮仓

你高速运转的大脑火花四溅

你和大地紧密相依

和遥远的星辰彼此呼应

劳作者在劳作中强健

所有的农人都有诗意且懂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