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也許該從日本侵華戰爭說起。
不是這場戰爭,一九四三年的黃佩佳就不會辭了香港庫務署的職務,毅然赴粵。去做甚麼?其妻說是抗日。然而,黃佩佳參加甚麼組織抗日?如何抗日?至今仍是家族裏的不解之謎。當年一別,黃佩佳人間蒸發。
渺無音訊,屍體不獲,故黃家裡從沒擺放黃佩佳的靈位,遺下的只有他撰寫的文章剪報。而我,也是從字裡行間漸漸認識我的外公——黃佩佳。
說來慚愧,因不大喜歡閱讀遊記,故只偶爾翻閱外公的著作。相反,我對外公的個人經歷倒有強烈興趣。上世紀二十年代,外公於皇仁書院肄業後入職政府,工作穩定,暇時相約友人遊山玩水,足跡遍及新界各地,生活無憂,殊不知最後竟撇下我外婆、我媽媽以及舅、姨等人,隻身赴粵投身抗日戰爭去,這簡直就是一個富有悲劇色彩的傳奇故事!
想過追溯外公的生平。但人總有惰性,直到外婆過世之後,我再也難從任何人口中發掘到他的軼事了,空餘一絲遺憾。表兄弟妹們考慮把外公的文章編集成書以作紀念,卻又遲遲未付諸實行。豈料於二〇一六年書展中,表妹卻赫然發現外公的《新界風土名勝大觀》已經出版了!驚喜之餘,卻又滿腹疑團。編者沈思是誰?為甚麼他願意為戰前一個業餘文人的零碎文章編集成書?
正當我們打算透過商務印書館聯絡沈思先生,以表謝意之時,因緣巧合,我卻在彭玉文先生的「石上河散記」網誌上發現沈思先生的留言及聯絡電話!
我們家人跟沈思先生的緣份就是由此展開的。
從沈思先生,以及業餘歷史研究者馮佩珊小姐口中,我們才驚悉原來一羣所謂親人一直都不太了解黃佩佳。多次檢視、討論各方資料,我們才重新認識黃佩佳這個消失已久的長輩,就像把一片又一片拼圖拼湊起來,方能瞥見黃佩佳的畫像。
外公自幼居於鴨脷洲,因是遺腹子,故非常孝順母親,勤學上進,都只為將來回饋養育之恩。傳統的思想深深植根於外公的腦海中。外公雖重情義,但國難當前,終選擇先保國而棄家。一九三七年至一九四三年有六年之距,我相信外公是深思熟慮後才有離家的決定的。從以往跟外婆的交談中,我覺得她是明白外公的愛國之心,但子女們始終懷有些微怨言。這種為國棄家、情義兩難全的肥皂電視劇情節放到現實中,確實很難獲得兒女的諒解。外公赴粵前也曾拜託最信任的堂弟幫忙照顧家小,但外婆偏偏又是性格倔強之人,即使把最小的女兒送給別人撫養也不願乞求別人。
我們曾想過繼續尋找黃佩佳的足跡,他赴粵哪些地方?聯絡過甚麼人?做過甚麼?無奈年代久遠,人既不在,事已如煙,種種謎團根本難以查證,遺下的只有黃佩佳孤獨而又瑰麗的文字……
最後,我謹代表黃佩佳的後人衷心感謝沈思先生及商務印書館,沒有他們,黃佩佳的遺作也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問世,只希望能為香港、為我們熱愛的這片土地填補一段失落的歷史。相信這也是外公的心願。
黃佩佳外孫 葉世康
二〇一七年四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