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乡村研究是中国社会学的一个传统

20世纪20年代初期，从严复翻译《群学肄言》始，社会学学科的理论和方法被大量介绍到中国来。自此，乡村研究成为中国社会学研究的一个主题，甚至可以说成为社会学发展的一种传统。这与国际社会学相比，有很大不同。在西方，社会学从严格意义上说是一种书斋里的理论和学问，起源于法国。社会学的鼻祖是法国哲学家A.孔德，他首次提出对社会做实证研究。在其著作《实证主义教程》中，孔德指出，社会学是可以像物理学一样，可观测、可定量、可重复实验的一项研究，所以那时的社会学也叫社会物理学。但是，在孔德的时代，哲学家们并没有将实证很好地应用于社会学研究中，而是在哲学、在学理、在书斋的层面进行问题的分析和研究。比如涂尔干研究自杀问题，更多的是从人的本性出发去探讨自杀作为社会现象的缘由。所以说，在欧洲大陆，社会学一直都是书斋里的学问，包括后来的社会学大师M.韦伯从与K.马克思不一样的角度去分析宗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实际上，在西方传统学派中，马克思也是传统社会学者之一，但他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的问题时大多也是通过档案和文献资料进行研究，没有做太多的实地调查。

后来在英美的社会学传统中，从斯宾塞、马林诺夫斯基，如果说更早，像恩格斯对英国曼彻斯特工人阶级状况的研究开始进行实地调查，这是实证研究方式的开始。在美国，20世纪初期受实用主义思潮的影响，以芝加哥学派为代表的，像帕克这批著名的社会学家，开启了“将社会作为一个整体来研究的经验论方法”（阿兰·库隆，2000）。这种经验社会学的研究方法对后来社会学的研究方法产生了重要影响。当时美国社会的问题和我们今天中国很多社会现象是基本相似的，例如，大规模的城市化问题、城乡之间的矛盾，包括大企业、大矿产主的垄断，种种的社会矛盾和问题极其突出。于是，20世纪初期，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成为全世界社会学研究的中心。西方社会学发展到帕森斯以后，社会学变得越来越精致，社会学的方法、技术越来越成熟。

但在今天美国的高校里，商学院、法学、政治学是主题，社会学虽不能说太差，但远不像其在中国的影响这么大。所以我认为，从西方整个传统来说，严格意义的社会学在西方学者眼里是一门书斋里的学问，只可以从学理上进行分析。有意思的是，社会学一传入中国以后，就成为一门经世致用的学问，这既跟中国的学术传统有关，也跟中国社会现状相关。西方社会的现代化进程基本上是从城市开始的，我们看欧洲大陆像古希腊的城邦、欧洲民族国家的形成，基本和乡村无关，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完全不一样，所以它们基本上是受制于业缘关系，即人的社会的构成主要是以劳动为衡量标准，因此马克思分析说劳动关系结成人的基本的社会关系。而在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是以血缘为纽带，以家推演出我们整个社会的组成。以血缘为基础，以业缘、地缘为辅，村落成为中国几千年来人群的聚居地和承载地。多少年来，我们的学者们，特别是近代以来，面对转型中的社会，都在探索中国社会的本质，中国社会是怎么构成的？关注点自然而然地就会引入乡村，解剖中国的乡村将是解决中国社会一切问题的根本，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乡村研究成为中国学者最关注的主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