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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傲慢与偏见让我错失了比特币早期创业机会。我的使命在哪里?
这个时候我第一次有机会把中本聪的比特币白皮书完整地读一遍。虽然自2013年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比特币起,我就给它打上了“传销工具”的标签,但从来没有真正地去看过它的白皮书。有很好的工程背景和基本的经济学常识,我理解中本聪的白皮书的思想并不困难。简单地说,我认同了他的理想和发明。
什么导致了我在2013年对比特币的抗拒呢?答案很简单:傲慢与偏见。傲慢体现在甚至没有花最基本的努力去弄明白其基本原理,偏见体现在我基于自己的认知给它打上了标签,之后一直戴上有色眼镜去看待与之有关的所有事情,并拒绝与这个行业的主流群体交流。曾经有四线城市的亲戚打电话向我咨询比特币投资事宜,我告诉他,一种金融工具,如果已经传销到四线城市的居民都参与的话,金融骗局已经进入病入膏肓阶段了。过去我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保守的人,对创新的技术和事物都有很强的好奇心。那为什么在比特币的事情上面我自认的“创新”和实际的“保守”表现得如此分裂呢?过去我所好奇、拥抱的创新,基本在我已有认知框架范围之内,因此我能够快速对它们进行判断和接受。比特币背后所涉及的数字货币、密码学、博弈论、分布式计算、控制论等,虽然独立来看,都没有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但它们组合、裂变之后产生的对传统技术、商业、经济和社会的影响超出了我认知的“舒适区”。傲慢与偏见,是一个人世界观的一部分,与其受教育水平没有直接关系。一个人受过更好的教育,可能会扩大其认知“舒适区”,他看起来因此对更广泛的事物有好奇心,但实际上不会削减他本来的“傲慢与偏见”的程度。好的教育甚至可能深化本来的“傲慢与偏见”,因为一个人对自己的认知能力更加自信以致恶化了他对未知事物的判断标准。
虽然比特币有很强的基本面,但我相信短期它被群体性的投机行为放大并催生了巨大的泡沫。2017年年底和2018年年初,是数字货币ICO最高潮的时候,不断有朋友从国内给我来电话劝说:“你这么好的背景不开交易所和发币真的是浪费了。”越是泡沫大的时候,越需要人能够看清前路。虽然我并不身处这个行业中心,甚至不在边缘,但我一直密切关注它的动态。在我看来,当时的ICO几乎100%都是骗局,交易所只是这个巨大骗局中最大的“镰刀”而已,这个行业的核心竞争力是底线和心黑程度。自认为有相对正常的“三观”,我如果选择贸然进入,不得不做和其他人一样的事情。我做不到比这个行业大部分人更心黑和底线更低。不仅项目方,投资人都属于极度投机的心态。我并不认为我这样的人有什么机会。我曾在2018年5月与某著名Token基金的投资人交流,被评价“你与玉红比较,缺乏某种基因”。我直接回怼:“你是想说我没有传销气质吗?”
我相信泡沫不会永远持续,那么我应该以什么姿势切入这个领域呢?
从宏观大背景可知,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催生了中本聪的发明。他试图在数字世界创造与现实世界对等的货币体系,让普通人重获“铸币权”,从根本上消除金融危机。但在2017年年底的时候,比特币作为一种通用货币的前途已经基本不存在,因为它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种高度投机性的资产,具有不可预测的交易成本和处理延迟(不管它是否存在内在价值)。但毋庸置疑,比特币具有的安全、透明、匿名、不可撤销和流动性等特性,使其成为有史以来人类发明的最好的资产类型以及价值存储和转移工具。
但比特币设计的通缩机制使其不能达到通常理解的“货币”的目标,所以中本聪并不是神。比特币没能实现中本聪的既定“货币”目标,本质原因在于他本身对经济和金融,特别是货币相关的原理理解有限。从中本聪的白皮书可知,他的目标是货币体系,因此这个行业的理论基础其实是货币金融理论。
此外,这个行业仍然处于初级阶段,需要有正确的理论引导其健康地发展。因为缺乏正确的理论指引,行业里面充斥了各种金融骗局。随着骗局受害者增多,整个世界对比特币的认知理解加深,更多正常人投身到这个领域,影响它往健康的方向发展。我不清楚这个时间点什么时候到来。但在这一刻来临之前,我们应该做好准备。
我的目标是完成中本聪未竟事宜,建设真正的数字世界的货币金融体系。这对大部分非专业领域人士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
我为这个目标做好准备了吗?从技术和工程层面来看,是的。我的经历中包含P2P网络稳定性研究、国家级交易所的设计、去中心的金融云计算、量化投资完整技术平台体系、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等,看起来除了缺少与密码学直接相关的经历,我的背景与这个领域的工程需求完美匹配。从理论层面来讲,虽然我有一些与金融业务相关的经历,但多集中在业务的流程和技术方面,缺乏直接对货币和宏观经济根本性原理的理解。
作为数字货币的创新者,创新的维度有关货币创造、供给、经济体的运行和控制(激励和抑制等)。如果一个创新者缺乏对这些基本问题的认知而叫嚣“创造货币新世界”,无异于白日做梦。对现实世界中货币体系运转、发生问题(如金融危机)的根源和潜在解决方案的理解,才真正有助于建立成功的数字货币金融体系。但学习经典理论和现实实践并不意味着在数字世界复制和照搬,而是为了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
在2017年年底,我并不认为自己已经为上述目标做好准备。我需要补充货币金融理论相关的知识。但这意味着我将抛弃自己的所有经历,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作为一个已年过四旬的计算机博士,贸然进入一个完全新的理论领域意味着过去的教育和职业经验的“清零”,这对绝大部分人来讲可能都是不可承担的一种风险。因为无人确保这些理论知识未来真的发挥价值。从职业发展角度来看,也是进入了一个看起来完全反常的状态,从过去的技术专家、行业专家、创业者的角色变成了“学者”。我其实并不喜欢“学者”这个标签,货币金融理论的研究只是作为我希望承担一项历史使命所必备的技能之一。我现在缺乏这项技能,因此愿意花上一段时间投入精力去弥补它,仅此而已。
对使命的笃信来自对比特币创造的顽强生命力的信仰。过去10年我们已经看到比特币这种发自草根并体现了去中心和民主化的核心价值观的新生事物的顽强生命力,它穿越熊牛市并且对传统商业和社会的组织模式产生了颠覆性的影响。只要有正确的理论指导,只要真正体现和贯彻去中心和民主化的核心价值观,真正的数字货币金融体系是可实现的。我不一定是承担这项历史使命的最佳人选,但我相信这些价值观并愿意去践行它,我相信自己有机会创造历史。
我的人生进入了一个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