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给日吉廖娃
(1928年12月12日,索契)
亲爱的挚友淑拉:
你的信,人家刚给我读完。我们这儿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冒出那么多的新闻,即使写一封又厚又重的信,也无法通通表述清楚。拉娅单独写她自己的事。
情况是这样的。这里有一个委员会正在工作,清洗苏维埃机关。边区法院院长任主席,加上其他人。前天和昨天,我家客人成堆。委员会的全体成员都来过。有沃利梅尔,有区委委员,还有来自国家政治保安局的同志。
人流不断,蜂拥而至。他们忙于从我们的政府机关里清除各种坏蛋。
我自然无法详细叙述。等你夏天来了以后,我们再议论,不过主要的情况可以说一说。
我写信到莫斯科、边区等处,所反映的情况,已由委员会调查明白,并且当着我的面做了补充。没有得到证实的只有一件,其余的所有事情都水落石出,并正在处理。同志们亲自到来,确认了我身处的环境,如有人要使我受冻着凉,对着窗子扔石头,还有许多更为重要的问题,有些与我个人无关,却带有社会性。
我的目标和行动被认为是正确的、符合党性的,种种卑劣的指控都不堪一击。什么“反对派的倾向”之类,根本是无中生有——这便是我从同志们那里得到的结论。
沃利梅尔狠狠地剋我,怪我向他反映情况如此之少。他留给我一个很好的印象。你该记得,我在给你的信中对他的评价很好。
他们将把无耻的白党从这儿撵走,还允诺把女矿主赶出公馆。针对我的情况,他们已嘱咐卫生局,让医生定期上门服务。
关于抚恤金,也在社保很行里找出了罗斯托夫发来的、提高至每月43卢布的证明。为什么提高至43卢布,我也不清楚。不过确实提高了,到18日,我会领取43卢布的。
他们让我和积极的工人党员建立了联系。这些党员将会来访,告知党内的活动情况,使我不至于隔膜。
原来,区委里还留着尼古拉耶娃同志的一封跟我有关的信——他们将向她汇报全部处理过程。此外,乌克兰共产党中央也发来过跟我有关的信。
这些信函全都叮咛当地的同志不要忘了我。
当别人为我念这些信的时候,我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我由衷地认为,如此关怀,我受之有愧。
他们考虑到我的健康状况,坚决拒绝我抓一个学习小组,还责怪我过于急躁。在认真地研究了所有的资料后,他们和我交谈得十分友好。我只有和你、和切尔诺[科佐夫],才能这样谈心。
沃利梅尔要外出休假一个月。他答应返回就来看我。他问起过你,说你写信给他,叙述详尽,理由充足。他承认,由于工作太忙,远没有依照来信的意见做好一切。他竟然同索菲娅·斯米多维奇同志谈过话。斯米多维奇同志知道你,还谈了很多事——此刻我不写,因为那些是不宜公开的。
我读了你的信。你要我治好神经衰弱,别再狂热地进行斗争。同志们也正是这样劝告我。凡是必须做的,一定要做好。有的暂且做不到,反正全部材料都已清楚,我也应该定下心来了。现在我能照办,能做到。我可以允诺,因为乱麻已解开,真相已大白。
当然,亲爱的淑拉,我不应当像个小孩子,以为所有的事都会瞬间变好。往往是好话多多,悦耳动听,但啥也不干,使人高兴不起来。不过,我精神上获得了莫大的安慰。我看见了真正的布尔什维克,铁环也把我箍得没那么紧了。只有现在,我才感觉出自己消耗了多少精力,意识到我是个盲人。
我和这个委员会,和区委的同志们,有过一番论争——在思想层面上,一个党员是否应该拥有钢琴,并且教孩子学习法语,等等。我遭到狠狠的抨击(据说是无政府工团主义的语调)。剩下了我独自一人。
这里也在进行干部的调动,但依我看,不是急剧的调动,而是“心平气和”的——同志们说,当前开展的,并非“组织上,而是思想上的、对右倾的斗争”等。我个人认为,做出组织结论是不可避免的。这一时刻很快就将到来。同志们对我讲:“你如果以另一种方式说话,那就不是二十四岁了。”结论性的话是:“起来吧,积聚一些精力吧,工作多的是,会让你忙得不可开交,但你得养精蓄锐呀。”
谈了很多联共(布)党内全面清洗的情况,其他问题也谈了不少。亲爱的朋友,这就是近些日子的大致情形。
现在谈另一件事——你不知道的,妈妈来到了我这里。
正如我所预料的,老太太终于得知了我的真实状况,便乘车赶来了。我不描述,也无法描述那悲伤的相逢时刻,但你自己想象得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景:流泪,伤心,也有分开五年后见面的喜悦,等等。总之,她在我这里住下了。老人家毕竟已经干不了重活儿,不能再做洗衣工、厨娘、打杂女佣之类;我呢,也恰恰得考虑一下,别让自己白天黑夜都独个儿待着——就让老人家在我身边,精神上得到休息,下意识的眷恋之情是挥之不去的。
拉娅不可能在干体力活儿方面为我匀出足够的时间。她被选为市苏维埃的代表。显然,她是以当罐头食品厂女工为起点的。因为暂时没有房子,拉娅可能仍然住在我这儿。她政治上成熟了。她必须在厂里当女工,在集体中劳动,因为以前做家庭女工终究并非一种职业。我的妈妈也是积极分子、妇女部的代表,正如她自己说的,活到老了,总算看见了光明。
我还会写信的。
柯里亚
淑洛奇卡,我可怎么也不会答复你的一些问题——生怕信中的文字,你一点也分辨不清,因为我看不见,是摸索着写的。
电炉很暖和,不过这么一张填不满的大嘴巴,恰似饿着肚子的怪兽,在吞噬电力,我还不晓得要付多少电费,但肯定厉害。不过,把白党女邻居撵走后,可以跟新邻居打交道(将有个党员迁入)。和一些邻居争执,确有其事。然而有一点好,即大部分工人是我的朋友,其他人也就闹不起来。他们每只25瓦的电灯,付1个卢布,其余的电费由我支付。这一切都会安排妥的。
现在谈一下收音机。倘若你在这儿,准会揪住耳朵叫我傻瓜。想想看吧,一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却打算用七零八碎的东西拼装成收音机。这可是让明眼人干也会大汗淋漓的。我花了多少心血!摸索着干活难上加难。真要累死人了!等这件费时费力的事儿结束,一个灯泡的收音机装成,我这辈子决不再干这类傻事儿。
在索契这鬼地方,连螺丝钉也买不到,更别提别的东西了。收音机的效果时好时差——听听还行。我心里明白,只要在信上告诉你我这儿缺少什么,你就又会出钱买了寄来。以后不能让你没完没了地资助我了。
淑洛奇卡,我真怕由于这个问题,我在你的亲属们那儿名声不佳。为了使收音机“活跃”起来,我需要一个干电池组,80伏的(8卢布90戈比)和十个接头焊片(1卢布)。
你瞧,淑拉,我真够厚皮老脸的——这清楚地证明,我比一个发誓戒酒又立即喝得烂醉如泥的酒鬼更糟糕。
柯里亚
1928年1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