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一梦浮生篇

百花宴上，金丝楠木案几摆满珍馐美馔，琉璃盏中琼浆玉液映着殿内通明的灯火。厉闫高坐龙椅，指尖轻叩扶手，欣赏着殿中翩翩起舞的宫娥。贤妃南都若琳为他斟满一杯梨花酿，衣袖拂过时带起一阵暗香。

“陛下，“南都若琳声音柔似春水，“今年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极好，臣妾命人采了些制成香囊。“她从广袖中取出一个绣着缠枝牡丹的锦囊，厉闫正要接过，殿门突然被撞开。

一个满脸是血的太监跌跌撞撞冲入殿中，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留下一串猩红脚印。“陛、陛下！“太监扑倒在地，声音嘶哑如破锣，“皇后娘娘在甘泉宫...把璟珩侯世子妃...“

厉闫手中酒盏“啪“地砸在案上，琥珀色的酒液溅湿了龙袍下摆。“说清楚！“

太监抖如筛糠：“皇后娘娘命人...生剖世子妃取子...太医们拦都拦不住啊！“

殿内霎时死寂。厉闫倏然起身，玄色龙袍带翻整张案几，杯盘碗盏碎了一地。他眼神凌厉如刀，缓缓扫过在座众人。赵子寰指尖微微发颤，却在璟珩侯顾鹏泽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一眼极深，像是要看穿什么。

顾鹏泽依旧端坐，手中白玉杯不摇不晃。他慢条斯理地饮尽杯中酒，眼角细纹里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不是悲痛，不是愤怒，而是...算计。那种毒蛇盘踞在暗处等待猎物的耐心。

“陛下！“世子顾云尚猛地站起，案几被他撞得移位三分。他脸色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臣请立刻前往甘泉宫！“

有趣的是，上月诗会上，这位世子还当着众人面嘲笑自己妻子“木讷无趣如朽木“。此刻他眼中喷薄的怒火倒像是真的——或许是为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璟珩侯夫人死死盯着自己的丈夫，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杏色裙裾上，晕开一朵朵红梅。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悲伤的颤抖，而是...恐惧。仿佛第一次看清同床共枕二十载的夫君。

“摆驾甘泉宫。“厉闫的声音冷得像冰。贤妃急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众人慌忙起身时，永王厉旸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这是他一贯思考时的习惯。

左侧大臣席位上，瑞王厉昶手中的琉璃盏突然“咔嚓“碎裂，碎片扎进掌心都浑然不觉。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流进袖中，在雪白内衬上染出触目惊心的红。而戚非非的父亲戚淮余...

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像是把所有暴怒都压缩成一道视线，直直刺向顾鹏泽。奇怪的是，顾鹏泽竟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让他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甘泉宫外已围满侍卫，浓郁的血腥味隔着老远就扑面而来。殿内景象更是骇人——戚非非躺在血泊中，素白裙衫被染得通红，腹部缠着厚厚的纱布，仍有血水不断渗出。她的脸惨白如蜡，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皇后司琼站在一旁，华贵的凤袍上溅满血迹。她怀中抱着个襁褓，露出的小脸泛着诡异的青紫。太医院首陆离正在收拾药箱，见厉闫及众臣进来立刻跪地行礼。

“陛下，“陆离声音发颤，“微臣赶到时...世子妃已被...那孩子...“他哽了一下，“脖颈有掐痕，是...是窒息而亡。“

厉闫大步上前，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司琼被打得偏过头去，凤冠上的珠翠叮当乱响。一缕鲜血从她嘴角溢出，她却笑了。

那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押下去。“厉闫声音里压抑着雷霆之怒，“关入天牢，朕要亲自审问！“

羽林军刚要上前，顾云尚突然拔剑。寒光一闪，剑锋已抵在司琼咽喉。“毒妇！“他双眼赤红，剑刃在司琼雪白的脖颈上压出一道血线，“我要你血债血偿！“

“云尚！“顾鹏泽终于出声。他按住儿子执剑的手，声音轻得只有周围几人能听见：“来日方长。“四字如咒，顾云尚的手竟真的顿了顿。

璟珩侯夫人此时突然踉跄几步，扶着柱子软倒在地。“夫人！“侍女惊呼。顾鹏泽却看都没看发妻一眼，反而对厉闫躬身：“犬子情急失态，望陛下恕罪。“

厉闫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司琼身上。“朕会给你一个交代。“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顾云尚最终扔下剑，抱起奄奄一息的戚非非大步离去，连礼都没行。

回府的马车上，侯夫人终于爆发。“你到底是谁？“她声音尖利得不似人声，“我嫁的顾鹏泽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血脉...“

“啪！“一记耳光打断她的质问。顾鹏泽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手，仿佛刚才打人的不是他。“四十年前，你和江景鸢合谋所图之事，你…是不是忘了？“

侯夫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灰败。“你...你不是顾鹏泽...“她抖得几乎说不出话，“你是...段...不，这不可能，你分明已经…“

顾鹏泽突然大笑，笑声在密闭的车厢里回荡，震得车窗都在颤动。“我亲爱的堂妹，“他俯身逼近，手指掐住侯夫人下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姓段？“

侯夫人瞳孔骤缩，像是看到了恶鬼。顾鹏泽松开手，掀开车帘望向渐暗的天色。“快了，“他自言自语，“这场戏，终于要唱到高潮了。“

马车驶入侯府时，到角门处闪过一个黑影——那身形，像极了今晨入宫前，在璟珩侯书房里出现的神秘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