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橘与枳（下）
南橘渐渐止了泪，轻蹙眉尖，小声说：“以后……你不要瞒着我什么，我也不会任性了。”她知晓自己也有错处。
北枳轻叹一声：“阿橘，这怎么能算得上是你任性呢。一盆金桔，我该给得起的。是我没能办到，不是你任性。”他见不得她委屈，半点也不行。
南橘是南府的大小姐，本该是千娇万宠着的，但是她并不娇纵。更何况，聘礼为金桔，是南府的规矩，也不是南橘故意刁难他。怎么也怪不到南橘身上。
南橘主动握住北枳的一只手，眸中隐约泛泪，自责道：“可我……该体谅你的。”
北枳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包拢在掌心，“如果我一直种不出金桔，你会嫁给我吗？”
“嫁！”她毫不犹豫。
嫁给北枳，是她心里早就确定的事。这件事，没人能改变。
北枳轻轻拥住她的身子，轻声仍难掩喜悦，“阿橘，你来找我，真的是太好了。”
“我……其实是来送土的。”南橘小声说，觉得自己没什么底气。并非是特意来见北枳，而是替大妖怪来送土。
“土？”北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送土？土？
南橘扯了扯他的袖子，眼波柔柔，“大妖怪说北府的土种不出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土是大妖怪亲自挖的。”
北枳这才留意到南橘脚边的那个包裹。竟然是一袋土？北枳有些哭笑不得。又听到是大妖怪亲自挖的，北枳猛然反应过来。
他弯下腰，拎着那袋土，然后一手牵着南橘往院子里走。
枳树上的小枳妖都躲在枝叶后面，好奇地看着北枳旁边的南橘。
北枳带着南橘来到他的书房，书房地上放着一个瓷盆，此刻瓷盆里已经有新芽刚生。
那瓷盆已经有些年头了，看那上面深深浅浅的痕迹就知道。时间久了，一些土已经侵入到瓷盆的花纹里了。
“其实我种过很多次，可是每一次都没成功。”北枳卷起袖子，然后轻轻把瓷盆里的土一点一点挖出来，还要避免伤到那新生的萌芽。
南橘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涨。
“无论怎么种，长出来的都又苦又涩。与其说是金桔，不如说是青枳。又辛又涩，根本吃不下去。我又怎么好意思拿去送给你呢。”
南橘缓缓蹲下身子，学着他的样子。挽起袖子，用手挖土。
北枳却抬手拦住她，蹙眉道：“你别做这些，弄脏了手。”
南橘不听他的，把土一捧一捧地挖出来，“你都能做，我有什么不能做的。”素手沾染了尘土，她毫不在乎。
闻言，北枳愣了一瞬，随后不再阻拦。
两个人很快将瓷盆里面的土都转移出来，那棵新生的萌芽好端端地放在一边。
北枳将南橘带来的土倒进瓷盆里，将那萌芽再小心翼翼地栽种进新土里面。
这些事都做完，两个人都坐在地上，面对面。
北枳的脸上脏了一道，不小心碰上了泥土。儒雅的公子看起来没了出尘的气质。
南橘的脸上也蹭了一点，端庄的大小姐也如平常的姑娘一般。
两个人看着对方，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所谓灵犀，大概是这样了吧。
北枳盯着那棵小小的萌芽，不安地问：“这盆……若是还不成怎么办？”
南橘拿起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指尖，满不在乎道：“不管如何，你只送给我就好。我不让别人碰，这是我的聘礼，当然是给我的。到时候，我自己吃就是了。”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是多么灵动。北枳瞧着这样的她，心里一片柔软，“这果子估计又酸又涩，又辛又辣，难吃的紧。”
南橘擦手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看着北枳，说道：“那便我一半你一半。反正，你总要与我同甘共苦。”她的目光清澈见底。
北枳一笑，儒雅的公子眉目如清风流云，似阳光般明媚和煦。他说：“定然，与你同甘共苦。”
南橘粲然一笑，眉眼生动，娇俏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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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很快就过了，南府的满院橙红也消退了，北府依旧翠绿常青。
秋季结束以后，冬季又临，而转眼冬又离去，初春悄然而至。
九十九年转眼就化作飞絮不可追，第一百年也这么来临了。
淮溪之南北都洋溢着喜气，北府大公子聘南府大小姐为妻，南北两府结亲。
路过的仙家妖怪也都想沾一沾喜气，毕竟这热闹看了一百年整。终于，漫漫追妻路抵达终点了，北公子成功抱得美人归。
来观礼的人不在少数，淮溪两侧各有不少。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大妖怪！”
众仙妖的目光都顺着声音看过去，绯衣的女子侧躺在青砖碧瓦上，腰间挂着个酒壶，手心里握着一个青色的橘子，上下抛来抛去。
般若端正了身子，缓缓坐起来，双腿在空中晃荡。她向着众家仙妖笑了笑，琉璃眸子里大概是扰乱了天河，星子都在其中闪烁，笑语：“我这老人家，前来凑个热闹，大家不必在意。”
青植等在岸边，看到人过来了，扯着嗓子喊：“新郎新娘到！”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被牵扯回去。般若含笑看着那边，手中剥开青色的橘子，塞了一瓣进嘴里。
又酸又涩，又辛又辣，难吃。
她摇头蹙眉，自言自语：“还是种不出金桔来。”很快眉头放松开，语气欢快，“好在娘子娶到了。”
她喝着酒，看着下方的热闹。
叽叽喳喳的小橘仙和小枳妖都在下面，围在一起，热闹的很。
南橘和北枳相携而立，一对璧人，像是上天钦定的绝配。四目相对之时，眉目之间流动的情意，能艳羡了时光。
心诚则灵，许得不是一棵金桔，而是一世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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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橘，味酸甜。枳，味苦辛。
两者有别，亦有相同，同喜温凉之境。
此后诸多年，淮溪之南北两地，南有枳花，北有橘香。——《妖缘集·橘与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