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自我感觉良好
沈进民过世后的第七天，江海陪着沈知优到了陵园。
墓前的鲜花已经奄了，案前的瓜果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也开始发皱。墓碑已经立好，上面用烫金字整整齐齐地刻着一家人的名字。
江海将带来的酒倒上，一杯一杯地倒在地上。
5月的BJ虽然说不上大热，但阳光是极为刺眼的。两人都是一身黑色素衣，不一会儿就被晒得浑身发热。
江海转头，看到沈知优上身绷得笔直。汗水从她额前留下，她却一动不动，始终维持着这个姿势。
江海将带来的烟点了一支放在案前，陪着她一起跪了下来。
墓园的小道上时不时地穿梭着几个来祭拜的人，隔着很远还能听到他们絮叨谈话的声音……
几乎没有人像她一样，就那么单单的跪着。
江海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的拥护者。他不知道她此时在和沈进民说什么，但他此时很希望沈进民能够听得到她心里的悲凉。
如果沈进民能够听得到，那么今天就多跪一下吧！
不知过了多久，江海自己的腿都有些生疼了，这才听见沈知优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声。
“腿麻了？”江海问她。
沈知优顺势在地上坐了下来，她眯了眯眼睛，似乎才注意到同她一样跪着的江海。欲言又止，“我们回去吧！”
“你等一下。”江海又磕了三个头。
他站起来将沈知优抱在一边的阶梯上坐着，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轻轻地揉着，另一只手微微掀起了她的裙子。
白皙的膝盖上星星点点的全是血点。
“疼不疼？”
沈知优摇头。她已经跪麻了。
江海轻轻吹去表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将粘在她腿上的小沙粒取下来，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
“我背你？”两人在公共场合很少会有亲密行为。
沈知优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娇弱，“我缓一下就可以自己走了。”
她就着江海的力气勉强站了起来，趔趔趄趄地走到墓碑前，“爸，我们走了，下次你生日我们再过来看您。”
说完，她微微一笑，像沈进民每次送她离开时拍她手臂一样拍了拍墓碑。
两人走到车前，沈知优先他一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不坐前面？”
沈知优伏在车窗上摇了摇头，“不去，我待会要睡一下。”
“好。”江海摸摸她的头，“想回家还是出去吃饭？”
“回家吧！”
江海系好安全带，再回过头看她。只见沈知优翘着二郎腿，滑动屏幕的手指灵活的变动着，俨然一副已经满血复活的样子。
江海忍不住问道，“你刚和叔叔都说了些什么？”
“就，沈时和沈念一的事。”
“沈时他会同意么？”
这些天沈知优给了他莫大的震撼。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将沈时的律师给换了，然后便是亲自上阵和彭家人协商沈念一的抚养权和彭玲的后续治疗问题……
以往她都是顺着公司的规划立人设，这次却意外的果决。谈判桌上的沈知优冷静又冷血，几乎每一句话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当然得接受。”事到如今，沈时还有得选么？
因为彭玲，她的父母离异，因为沈时，她失去了父亲。这二十几年的经历已经让她站在了道德制高点。现在她愿意一次性打款百万给彭家人用以照顾彭玲，愿意负责抚养沈念一直至成年，这已经是对他们家莫大的恩赐。
沈知优突然想知道他的看法，“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对他很不近人情？”
车速一下子慢了下来，江海说话间通过后视镜同她眼神交流，“坦白说我很意外，我能理解你所有的做法，换做是我，不一定能和你一样处理得当。”
处理得当？沈知优觉得这个词未免太官方，“你真这么想？”
江海嘴角一弯，似乎想到了让他很开心的事，“仁爱之心够用就好，泛滥成灾只会害人害己。”
他虽然出生比旁人来得要好，但他从来不是什么菩萨心肠。
他所谓的立场也相当纯粹，先利己后排他。至于那些充满教条意义的伪善理论，在他这里不提也罢。
“明天是不是要去接念一过来？”
沈知优和彭家人达成了协议，李玉芬却难以认同。想到未来沈知优要养个不到4岁的孩子，她气到直拍大腿大骂已经过世的沈进民不给自己女儿留活路。
“真担心我养不好她！”
比起要付彭玲的医药费，抚养沈念一这事更让她头疼。她一直不怎么喜欢小孩子，觉得小孩子聒噪又麻烦。每每和小演员对戏，就是照片也懒得一起拍一张。
江海闻言轻笑，“是啊，孩子怎么能养孩子呢！”
沈知优也跟着噗嗤一笑，心情好多了，娇嗔道，“讨厌。”
“她上次叫我姐夫了，看上去是个很乖的孩子。”江海安慰她。
“嗯。”
沈知优撅着嘴倒在后座的座位上，看着手机里沈进民的微信图像，眼里慢慢起了雾。
“委屈了？”江海问道。
沈知优噙着眼泪摇头。
委屈么？或许也有点。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沈家人相亲相爱，怎么就惹了这无妄之灾。
沈进民一走，她这才发现或许在这位父亲的眼里，她和沈时、沈念一在他心里的地位并无二致。
他年轻时犯过错，也真真切切地想要弥补，但这不妨碍他拖着残躯给人磕头认错。
如果沈进民有机会和她对话的话那会是怎样的呢？应该还是会带着万分歉意的将这些麻烦事推到他的怀中吧！
直到他逝去，沈知优才真正了解他的想法。
她无法去指责什么，也无法真的置身事外。纵然这些天她一直安慰自己说沈进民并没有陪伴她长大并且抛弃了她，可某些温馨的场景仍然经常浮现。
所以养着吧！
“我第一次看见念一的时候就觉得她和你爸爸很像，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我小时候其实也挺像他的，后来可能是没有生活在一起了吧，也忘了要长成他那样了。”沈知优低声喃语，“虽然他对不起沈时，也对不起我，但对念一来说，他应该是个好爸爸。”
江海明白她的意思，沈进民在感情上对错参半，对于她和沈时的情感都很复杂。唯独对沈念一，他的爱是不含任何杂质的。
正是因为这样，她既决定要放弃沈时了，就断然没有让沈念一再回老家的道理。
江海听着她无与伦比的话，知道她此时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江海，我看你挺喜欢孩子的，你为什么不生一个？”
江海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怎么生？”
“你和以前的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想过么？”沈知优玩着手机，嘴里无意识地说着不着调的话。
“沈知优，你坐前面来。”
红绿灯路口，江海将车停稳，转过身招呼她。
“我不去。”沈知优缩着身子，甚至不去看他。
江海觉得她这个样子实在是颓废得有点可爱，“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想的么？不过来我怎么告诉你？”
沈知优目光一转，红着眼睛瞪他，“我今天不想知道。”
男人说的话也只是个听听。她可没有心情听他的誓言。
江海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她的行为不敢苟同。
这些天她可是利索地撕开了面具让他看了个透彻，今天上车后又多次试探他的口风，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沈知优知道他又浮想联翩了，不过她心里还难过着呢！她懒得出声，就让他自我感觉良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