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将军蒋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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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棉湖之役,血战成名

陈炯明是盘踞广东多年的地方军阀,是一个地头蛇。在败退东江之后,他时刻窥伺着打回广州的机会。未几,陈炯明得到北洋军阀与广州商团陈廉伯等的军费援助,元气渐渐恢复,随之,他在汕头重整旗鼓,大肆扬言反攻广州。1924年12月25日陈炯明致电广州总商会,宣布将发动进攻,用铁蹄踏平广州城,并竭力呼吁广州商会予以经费支持。次年1月下旬,陈炯明自任“救粤军”总司令,由林虎任总指挥,洪兆麟任副总指挥,驱兵向广州进逼。其所属部队统编为7个军,近7万人。

陈炯明的计划是这样的:

右路纵队由4个步兵师、15000人组成,归林虎统一指挥,在博罗地区集结,在广九铁路以北向广州进攻。

中路纵队由15支独立武装,10000至12000人组成,由洪兆麟指挥,在石龙到石滩地区集结,同林虎所部协同作战,沿铁路线向广州进攻。

左路纵队由刘志陆指挥,在石龙东南集结,以一部分兵力占领虎门湾各岛,切断广州同其他地方的一切联系。该路纵队其余兵力用以保障进攻广州主力部队的侧翼和后方。

面对陈炯明即将发动的进犯,广州革命政府决定东征讨伐。廖仲恺受孙中山委托,作为第一次东征的主要决策人与组织者,统一筹划东征军事领导权。1924年12月24日,廖仲恺、胡汉民、加伦三人小组会议决定成立军事委员会,该委员会的成员为廖仲恺、胡汉民、许崇智、蒋介石、杨希闵及苏联顾问加伦。杨希闵以东征联军总司令的名义对陈炯明的军事进攻部署颁发了东征动员令。东征联军总司令部召开军事会议,讨论东征作战部署问题。在加伦将军的协助下,会议决定先发制敌,拟定了分三路直捣东江的作战计划:

杨希闵的滇军(约3万人)为左路,进攻河源、老隆、兴宁和梅县;

刘震寰的桂军(约6000人)为中路,围攻惠州;

许崇智的粤军(约1万人)和黄埔军校教导团(约3000人)为右路,进攻淡水、平山、海丰、陆丰和潮汕地区。

加伦将军期望三路并进,打破陈炯明的攻势并消灭他的军队。会议任命蒋介石为前敌总指挥。

讨伐陈炯明、平定东江的任务本应由实力雄厚的滇军担任,滇部战斗力强,有把握打垮陈炯明一翼。再加滇军胡思舜军的主力曾万钟师和四个独立旅都驻惠州,从地理条件上来看,出击相当便利。但是,滇军总司令杨希闵和桂军总司令刘震寰本是地方军阀,他们对革命政府怀有异志,虽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同意东征,却抱定消极观战的态度,迟迟不进。滇军、桂军既不肯实质性地出兵打仗,别的武装力量又不够,广州大元帅府大本营不得不提前使用黄埔军校教导团,这支刚刚成立不久的“娃娃军”去充当东征先锋了。

黄埔军校教导团是在接受苏联的第一批武器后由孙中山责令蒋介石“练一支决死之革命军”而创立的。教导第一团于1924年11月20日正式成立,何应钦出任第一团团长,沈应时为该团第一营营长,蒋鼎文任该团第一营副营长兼第二连连长。按照军校当时规定,团长、营长由教官出任,副营长和连长由学生队长、区队长出任,第一期优秀的毕业生出任连长和排长等职。教导第二团于同年12月26日正式成立,团长由王柏龄出任。

黄埔军校教导团的编制,计为步兵三营,每营三连,每连三排(即所谓三三制)。团部直属有特务连、侦察队、机关枪连、辎重队、通信队、卫生队。团营连三级均设有党代表,并设有副团长、副营长、副连长、副排长各一。

第一次东征时的黄埔军第一、第二团组织结构见下表参见《黄埔军校史料》,广东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00页、170页。

不难看出,无论是官佐结构还是兵员数量,这支学生军的实力还很单薄。但黄埔校军从制度建立和舆论宣传上做得比较充分,如军法制度上,先后制定了《革命军连坐法》、《革命军刑事条例》、《革命军惩罚条例》,其中《革命军连坐法》参见《黄埔军校史料》,广东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00页、170页。有严格的规定:

现在军队,不知节制,所以上下不相连系,以致进前者徒死而无赏,虽欲赏之,无从查考;退后者偷生而无罚,虽欲罚之,亦无从查考。今定有节制矣!如一班同退,只杀班长。一排同退,只杀排长。一营同退,只杀营长。一团同退,只杀团长。一师同退,只杀师长。以上皆然。如此看之,所杀不过三五人,似与士兵无涉,还可退走,然你们要仔细思忖,此法一行,便是百万士兵,一时进前退后,也都有查考。所杀虽只几个人,不怕你百万人,都退不得……这个连坐法一行,就是全军之中,人人似刀架在头上,似绳子缚着脚跟,一节一节互相顾瞻,连坐牵扯,谁亦不能脱身。兵法云,强者不得独进,弱者不得独退。又云“万人一心”, “万人齐力”。真是要得这个成效,非实行此连坐法不可!从今以后,革命军即实行此连坐法,仰各将士奉行无违,勿视此为普通具文也。

这次东征的舆论宣传上,黄埔校军讨伐陈炯明的檄文可谓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誓灭陈炯明檄文》如下:

革命军与北洋军阀不两立。陈炯明乃甘心认贼作父,为革命政府肘腋之患。彼与北洋军阀成犄角之势,以攻打革命发祥地,使广东频年陷于水深火热。祸乡误国,叛党殃民,罄竹难书,万恶不赦。今本校学生官长及教导士兵,莫不义愤填膺,誓灭陈炯明而后朝食。

原联军将士,国民党人,警政各界,戮力一心,效命疆场,义无反顾,计不旋踵。此獠未灭,岂敢遑安。当各激发天良,毋负中山先生,毋负先烈,毋负人民喁喁之望。

与此同时,黄埔军校又以全体官佐学生的名义发表了《告人民同胞》《黄埔军校史料》,广东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45页。书:

我们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的军队来了!我们的记号是颈系红巾,军装齐整,衣领是翻领。我们是保护人民的,决不和陈军一样抽捐收税,也不和其他军队一样骚扰人民,我们出兵东江,为的消灭陈炯明,为的消灭残害你们的奸贼。

陈炯明谄媚北军,勾结土匪,扰乱东江,使人民不能安居乐业,如果陈贼不除,东江战争永不能息,我们是打反叛,除奸贼,光明正大的军队,我们是保人民,安地方,公正和平的军队。

帮陈炯明的,是帮叛反,害自反己,帮我们呵,陈军消灭,安居乐业。

同胞们!要图个安居乐业!

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全体官佐学生士兵谨告。

如此焕然一新的正义之师,焉有不胜之理!

黄埔军校校长蒋介石兼任粤军参谋长,黄埔校军与粤军第二师(师长张民达)、第七旅(旅长许济、参谋长蒋伯诚,旋二人又分兼第四师师长和参谋长)编在一起,组成东征军右翼军。1925年1月31日,蒋介石在黄埔军校本部下达命令:

一、东江敌情及友军状况如贵官所知(即已列出的联军作战计划及训令)。

二、本校全部决于2月3日,在虎门寨附近集结,待命出发。

三、教导第一团(欠第一营),务于明2月1日午前8时由本校出发,用船舶输送,向沙角前进。到沙角后,会同第一营限于2日在大怀德、北栅一带集结完毕。

四、教导第二团务于2月2日午前8时由本校出发,用船舶输送(到虎门寨)、向太平圩(一带集结)前进,限当日到达白沙附近集结完毕。

五、学生队炮兵第一营、校本部,于2月3日午前8时由本校出发,用船舶输送到虎门寨、太平圩一带集结。

六、给养由各团自办。

七、余现在本校,2月3日率同校本部向虎门前进。

各部按命令到达,2月3日,蒋介石在虎门太平街军校本部又下达了向东莞进攻的命令:

一、敌军袁瑕大部约600人,散在东莞城附近及常平圩、茶山一带,其前进部,在黄旗峰附近。我桂军林树巍师,于今晨7时击退霄边之敌,并占领溪头,敌向黄岗圩败退,我军现继续渡河追击中。我粤军拟复收石龙、东莞后,再协同滇、桂各友军攻击前进。

二、本部军拟明(4)日占领下山门、龙旺埠、石鼓之线,5日向东莞之敌攻击。

三、教导第二团务于明(4)日由白沙出发,到达龙旺埠、秦岭一带。

四、教导第一团务于明(4)日由大怀德、北山前进到达下山门。

五、粤军张我东团,明(4)日务须到达石鼓附近。

六、以上3团务于后(5)日午前9时30分,开始向东莞之敌攻击,各团须确保联络。

扬剑出鞘,直指东江,蒋鼎文所在第一团第一营首先于2月5日攻占东莞。

东莞敌军守将袁九,外号袁九虾,是一个令当地百姓闻之色变的土匪头子,敲诈勒索,杀人越货,横行乡里,武装发展到600多人后,接受陈炯明改编,并打出“救粤军东莞直属纵队”的旗号,袁九摇身变成了纵队司令。当黄埔校军以铁甲车队突然杀来,袁九稍一抵抗即被击溃,带着200多残兵逃窜而去,结果躲在一个茅坑,被黄埔校军捕获。

13日,蒋介石下达兵分三路进攻淡水的命令,教导第一、第二两团击平湖、龙冈前进在其南向;粤军第7旅由药阳墟前进在其东北;第二师由新墟前进在其西北;教导第二团先占领牛鼻湖、松子坑等地。

淡水是个小城,距惠州约35公里,但城墙相当坚固,壕沟又深又宽,前面地形开阔平坦,是一个易守难攻之城。守城为陈炯明的熊略部、雷辉腾部、林烈部,计有3000余人。由于与惠州相近,驻惠州的洪兆麟部如发现淡水有险,即可迅速赶来支援,因而淡水城需要迅速攻克。

14日,在淡水城外桅杆岭一带,教导一团首先与敌部接触,将敌击溃后,何应钦即命沈应时、蒋鼎文的第一营攻南门,王俊的第三营攻东南。其时,蒋介石、周恩来也来到城南的玉虚宫,亲自督战。激战竟日,未能攻下。

次日,蒋介石决定组织“奋勇队”(俗称敢死队),从各部挑选105人,分7组,每组15人,配备竹制云梯一架,由第一营营长沈应时、副营长蒋鼎文亲自率领,冒着弹雨爬梯攻城,队员还有蔡光举、李安定、刘畴西、彭干臣、徐向前、左权、张际春、李汉藩、李奇中、张隐韬等人。拂晓时分,先由陈诚的炮兵队向城里开炮,给奋勇队攻城火力支援。上午7时,奋勇队一马当先,其后部队相继跟进,先行攻破西门(一说南门),随之便占领了淡水。

淡水一役,共歼灭陈军3000余人,俘虏2000余人,其中师、团长5人,缴获各种长短枪2000余枝,黄埔校军也牺牲100多人。第一营营长沈应时身负重伤,不能继续参加战斗,遂由蒋鼎文递任第一营营长,指挥作战。

对于淡水之战况,蒋鼎文所在第一营第一连党代表李奇中多年后有回忆文章发表:

淡水是进入东江地区的一个重镇,陈炯明的1个旅(为熊略部)凭借坚固城墙和工事死守,阻碍我军前进。我方两个团的官兵,除少数人打过仗外,绝大多数包括黄埔学生在内都是初次上战场。拂晓前我方发起攻击,由10名敢死队(除营党代表蔡光举、李安定2人不是共产党员外,其余8人,有连党代表张远韬、赵楠、李汉藩、游步瀛、李奇中等全部是共产党员)担任爬城墙的前锋。敌人的子弹迎面射来,打得城墙外面菜地上的菜叶沙沙响,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忽听得冲锋号紧吹紧催,我们敢死队员们立即奋勇当先,冒着枪林弹雨一口气冲到城墙脚下,党代表蔡光举不幸中弹牺牲。爬城梯子抬到城墙脚下,我们很快从梯子往城墙爬上去,一面用火力压住城内的敌人,一面越过城墙,冲进城里,打开了西门。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有一个营冲进城,紧跟着第一团全团都进城了。敌人全部缴械投降。至此,淡水一仗打胜了。教导团第二团是预备队,没有参加战斗。

接近黄昏,得知敌人增援淡水的兵力已经到达城外东边地区,占领了高地。蒋介石本欲派第二团去驱逐这股敌人,不料二团团长王柏龄听到枪声就逃跑了,该团一时无人指挥,乃派我第一团第一营前往接应。也真是凑巧,我们教导团打的是军校校旗,是红颜色的,敌方陈炯明部队的军旗也是红颜色的,站在高地上的敌人看见从淡水方面来的一支队伍(其实是我们的)打的是红色军旗,误认为是从淡水退出来的自己的队伍,于是枪不放,等我们接近了他们,敌人也来不及放枪了,立刻纷纷被我们打退。我们第一营乘机猛追,于是淡水增援之敌就被我们打退了。一天之内连打了两次胜仗,真是首次出征,大显神威。

淡水之战,蒋鼎文的第一营在不经意之间,又临时担负并完成了第二团的战斗任务。真如李奇中所说,一天之内,两次胜仗,既使第一营信心倍增,也令兄弟部队刮目相看。

淡水一仗获胜,蒋介石即向北京的孙中山告捷。孙中山先生强撑病体,亲自致电蒋介石:“校军转战东征,黄埔学生乃吾党革命根本,主义实行之寄望,务要倍予爱惜,勿得轻易牺牲。宁可损失一营,不可损失一个黄埔学生。”

蒋鼎文在淡水之战中显示出敢战善战的军事才干和指挥能力,再次受到蒋介石的青睐。然而更大的血战还在其后,这对蒋鼎文和他的战友们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在攻克淡水后,东征军右翼休整了四五天,其间褒罚分明,处置得当。蒋介石对教导二团团长,也是他日本留学时的同学王柏龄,在战斗中的表现十分不满,给予撤职处分。调第一团一营长沈应时任二团团长。因沈应时负伤未愈,改由钱大钧代理。对在战斗中临阵退却、贪生怕死的第二团第七连连长孙良,依照《革命军连坐法》予以军法处置,执行枪决。

2月20日,部队向惠东(平山)进发,行至羊塘圩,与敌洪兆麟遭遇,第一团首先接敌,经过半天激战,洪部逃窜而去。右翼军一行且战且行,在进占惠东后,蒋介石又于26日发出了向海丰攻击的命令。海丰是陈炯明的老家,是有悠久历史的沿海名城。前一日,陈炯明刚从潮州潜回海丰,风闻东征军动向,随即携家带眷逃往汕尾,转船逃至香港,只留下其部刘志陆镇守海丰。守城部队已军心涣散,在城里公开抢掠后,即逃窜而去。海丰之战,就这样不战而胜。3月5日至8日,右翼军又分别占领普宁、揭阳和潮州、汕头。沿途民众箪食壶浆,擂鼓放炮,如庆升平,民心与士气非常高涨,军民浑然交融成一体。

右翼作战部队,自从2月3日出发后,于一月之间连克多城,战斗本可暂告一段落。但由于东征军左翼之杨希闵与中路军刘震寰同陈炯明的林虎部早有密约在先,或按兵不动,或消极应对,使林虎无所顾忌,从容集中2万多兵力,从兴宁、五华一带直抄东征军后路,并希图将东征军右翼部队一举消灭在潮汕、揭阳之间。

林虎是陈炯明手下最为得力的猛将,所部为陈炯明主力,战斗力强盛,加之他用重金将一批亡命之徒组成敢死队,打起仗来凶狠无比,在以往的军阀争斗中,往往大占上风。此时的林虎正亲率刘志陆、王定华、黄任寰等精锐2万余人,分几路以暴风骤雨之势逼近棉湖。

棉湖是潮州普宁县西侧的一个小镇。普宁以东多属平砂地区,棉湖以西及以北多为崇山峻岭。潮汕一带,前临大海,后靠大山,交通四达,进不能攻,退无可守,被视为用兵绝地。

右翼军决定,留粤军第二师张民达部防守潮汕,以留学生总队防守揭阳城,其余校军全部出击。根据侦探报告,刘志陆、王定华、黄任寰等部在揭西河婆集中,尔后分两路出击。

3月12日午后1时,敌军右路前队抵鲤湖,左路前队抵棉湖附近的红湖。

蒋介石率部到达普宁城后,即命令第一团占领棉湖,第二团占领池尾,以抗击右路鲤湖之敌。粤军许济第七旅进至棉湖之北的桐坑、狗垭等地,伺机击溃敌军。

此时林虎各军部署如下:从上栅前来的部队抵达红湖,在和顺有约8000人,作占领和顺北端高地之势;鲤湖约有6000人尚没有动静,林虎后续部队亦约有1万多人,可调用兵力计有2万多人。

两军兵力相比,黄埔校军与许济第七旅粤军明显处下风,且黄埔校军新近苦战,消耗甚大,部队亦有减员。林虎部则严阵以待,养精蓄锐已久,兵力占绝对优势。敌人虽然来势汹汹,声势浩大,但黄埔校军面对强敌和险情,士气旺盛,绝不怯战。

蒋介石下达命令:3月13日0点30分,第七旅许济部于晨7点半行进到塔头埠侧击敌人左边且包围之;教导第二团由钱大钧于晨5点30分出发,攻击湖右岸鲤湖之敌,并掩护第一教导团左侧;何应钦第一团在晨5点30分开始渡河,直面和顺之敌。

先行到达鲤湖的林虎部仅2000余人,该部在附近高地上阻击东征军,攻击其部右翼,而其主力则转至和顺方向。其时黄埔军既无无线电通信设备,又无骑兵传送情报,全靠徒步行走,各部之间联络异常困难。再加由于没有精密军用地图,许济旅与原所安排军事部署南辕北辙,距敌反而越来越远,不但未能阻击陈部,反而使敌军解除攻击顾虑。这种突变使得教导一团压力陡增,他们必须抗击10倍于己之敌,否则将全军覆没。

这一骤然的战况变化,造成了空前惨烈亦千古扬名的棉湖战役。

晨7点30分许,何应钦率领教导第一团前进至离和顺约有40华里的曾塘村,探知林虎之王定华部约6000人已经占领了和顺东端高地。战场地形对黄埔校军相当不利。何应钦即命令蒋鼎文所率的第一营在正面攻击敌军,火力要猛;王俊所率第三营由右方前进,绕道侧击敌之左翼;刘峙所率的第二营与特种部队作为预备队,待机而行。

蒋鼎文第一营正面受敌,黄埔校军的精华受到了真正的考验。两军相距不过200米,且敌军人数十倍于黄埔校军,双方刚一交上火,陈炯明部即以大量兵力对黄埔校军实行包抄。

蒋鼎文营的官兵据守曾塘村,战斗最为激烈。从拂晓打响,战火一直没有停歇,全营官兵殊死奋战,几以白刃肉搏,歼敌甚众,使正面之敌没能得逞,但一营也损失惨重。蒋鼎文受伤后,依然顽强地继续坚持指挥作战。敌人看正面僵持胶着,进攻不下,于是开始朝校军左翼猛攻过来。

何应钦命令第三营火速抢占右前方最高之地,以居高临下之势压迫敌军,又命令预备队之一连掩护重机枪挺进,投入激战,以牵制住这股敌人。

上午10时许,左翼兵力蒋鼎文营奉命向曾塘村东北一个高地转移,其时曾塘村已无兵据守。敌人见状,即前进至该村东端田野里,距教导一团团部仅200米。何应钦见敌愈来愈逼近团部,命第二营营长刘峙率领预备队第六连赶渡小河,冲向敌阵。何应钦又令陈诚炮兵连向曾塘村东端田野之敌猛烈炮击,敌人横尸田野,慌成一团,纷纷后退,被轰出了曾塘村。

约11时30分,林虎部组织人马反复攻夺阵地,朝第二营刘峙的第五、第六两连猛攻。何应钦立即命令预备队第四连参加作战,并且亲自率领团部警卫连以及团部人员督兵奋战,往来冲杀,敌人在黄埔校军攻击下死伤枕藉,即朝北湖退却。

教导一团仅以1000多人的兵力单独抵挡了1万多敌人,战斗自晨到午,打得相当艰苦,官兵用命,前仆后继,牺牲惨烈,实已勉力支撑。其时,粤军许济第七旅及教导第二团还是无法联系上,敌人兵力越来越多,黄埔校军处境非常危急。

险恶时分,侦察人员忽然来报:粤军第七旅由许济、蒋伯诚率领在右翼前锋已经同敌人交上火,右翼已经无虑,何应钦即命王俊第三营趁机协同许旅攻敌右翼。敌军见右翼吃紧,以大部兵马猛然包抄左翼,刘峙的第二营又陷入苦战。何应钦急令团部特务连所余兵力迅速增援,从中午时分起与敌白刃相接,杀声惊天,两军战斗达到白热化程度。教导一团已经没兵力可增援,只能以仅存兵力固守几个高地。

午后1时,在右翼的许济旅与第三营的猛冲下,敌军终于抵挡不住,溃退到和顺方向,而蒋鼎文第一营则从阵地猛然出现,会同右翼兵力奋力追杀,敌狼狈溃逃。当所部追至和顺村附近时,村里突然涌出大量敌人,猛然反击,许济旅猝不及防,仓促后退。第一、二两营合力抵敌,但敌军突然反击,又使他们陷入苦战。千钧一发之际,何应钦亲率左右人员20余人以及仅有的一挺重机枪赶到,即实施猛烈的冲击,敌人突见新增援军,乃惊恐万状,踌躇疑惑,不敢前进。双方因此对峙了片刻。

当棉湖之战最激烈之时,蒋介石、廖仲恺与苏联顾问加伦将军亲赴前线督战,校军士气更加激昂。廖仲恺亲督役夫搬运弹药,用不怕危险的精神激励广大官兵浴血苦战。苏联顾问也怀揣冲锋枪,与士兵一起奋战。卧在简易工事的官兵,强忍饥饿疲惫,强忍枪伤剧痛,看着廖仲恺瘦弱细小的身影,奔走在枪弹与硝烟里,顿觉精神振奋,又奋然跃出战壕,朝凶狠的敌军冲击。

其时,第一团指挥所设在第一营第一连背后高地上,何应钦突然发现,有一小股敌人正在逼近团指挥所,即派自己的卫队抵抗,两位卫士当场一死一伤。此刻蒋介石、周恩来以及苏联顾问都已来到团指挥所。蒋介石急令炮兵连长陈诚开炮,然此前因大炮打得太久,撞针变热,炮亦打不响了。听到校长的命令,陈诚只有重装炮弹发击,犹如天神相助,炮弹竟在团指挥对面的敌群中轰然爆炸。敌人顿时惊慌失措,黄埔军趁势反击。

教导二团刘尧宸率第一营及时赶到,在侧面以密集的炮火猛击陈炯明部,腹背受敌的敌人全线溃败,濒处绝境的黄埔军转危为安。

棉湖战役终于取得了胜利。

是役,教导第一团以千余之众抗敌陈炯明部万余精锐,真可谓以一当十。然黄埔军亦损失惨重,死伤达三分之一以上,全团9个步兵连长,6人阵亡,3人受伤。蒋鼎文作为正面阻击敌人强攻的第一营营长,率部与敌反复争夺,后在反冲锋时被敌弹击中左胸,穿背而出,鲜血喷涌,依然指挥杀敌,终因伤势过重,身体不支而倒地,昏死过去。而第三营营长王俊,战斗受伤后被敌军俘获,蒋先云带领战士从敌人手中抢回。

对于棉湖战役的惨烈及蒋鼎文的英勇,指挥者之一王俊是这样回忆的:

第一次东征棉湖之役,其时余在教导第一团第三营任营长,铭三兄任教导第一团第一营营长。棉湖一役,为民国十五年北伐之先驱,关系党国之存亡,为以后革命军战斗战术之蓝本。此一战役第一营与第三营战斗最为惨烈,死伤官兵三分之二以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我校军幸获全胜。及今思之,当时战斗之惨烈状态,犹萦回脑际,历久难忘。此役余幸偷生,铭三兄则弹贯肺部,养伤半年以上始愈。《蒋鼎文将军纪念集》,第76页。

时任教导第二团第三营党代表的郑洞国记述棉湖之战:

教导一团官兵在这场殊死战斗中表现得极为英勇,自团长以下官佐,均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广大士兵亦无比顽强,一人尚存,死战到底,以至成班、成排地牺牲在阵地上。当时亲眼目睹这一惨烈战斗情景的苏俄顾问加伦将军也不禁为之万分感慨地说:“党军以区区千余之众,独挡敌两万余重兵进攻,打得如此英勇顽强,为战争史上所少见。党军不愧为天下第一流的陆军。”

大战爆发前,教导二团正在教导一团左翼向前运动,两团相距约十余华里。晨7时许,教导一团方向传来激烈的枪炮声,而且一阵比一阵密集。从枪炮声中不难判断,这是一场规模相当大的激烈战斗。按照一般的作战规则,我团应立即向敌右翼迂回包抄,果断地攻击敌之侧背,这样既可使敌人两面受敌,又可掩护我教导一团左翼。但团长钱大钧虽长于军事理论,却无实际作战经验,且处事优柔寡断,不敢采取坚决的行动,一意等待着指挥部的命令。从晨至午,教导二团走走停停,徘徊不前,以致坐失战机,独使教导一团以寡敌众,与敌浴血奋战,历尽险境。正午时分,仍未见指挥部送来命令,但棉湖方面的枪炮声愈加激烈,全团官兵再也按捺不住,纷纷请求出击。钱大钧不允。第二营营长刘尧宸,为人爽直痛快,且作战勇猛过人,于军中素有威望。他见军情十分火急,再三请求无效,气得大怒,乃独率该营向前出击。钱大钧这才下令第三营迅速占领左翼高地,掩护我军侧翼;以第一营为团预备队,跟随第二营前进。《郑洞国回忆录》,团结出版社2008年版,第32页。

棉湖战役的亲历者,时任第一营侦察排长、后为一级上将的台湾“国防部长”黄杰回忆道:

犹忆初期棉湖之役,公(蒋鼎文)为教导第一团第一营营长,杰则任侦察排长,奉命随同部队作战,担任营与营间连络。公率部奋勇夺垒,受伤不退,遂摧强敌。此为杰所亲见,自此服公勇烈,藏之在心。《蒋鼎文将军纪念集》,第77页、第74页。

对于蒋鼎文在棉湖之战中英勇善战所产生的影响,该战役亲历者,时任教导第二团团长的钱大钧如此记述:“铭三兄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弹穿左肺,擢为首功,余勇可贾,足为革命军人之楷模。”《蒋鼎文将军纪念集》,第77页、第74页。

棉湖之战是黄埔校军建功立业的奠基之作,也是广州政府转危为安的生死之战。蒋介石与何应钦把3月12日这一天定为同生死共患难的纪念日,以后每逢此日,何应钦必邀故朋亲友聚首,即或退至台湾后,何应钦依然坚持纪念,直至去世。

3月15日,东征军在河婆镇作了战役阶段总结,蒋介石、廖仲恺、加伦将军都高度评价了棉湖战役。加伦将军即席讲话:

各位同志:

今天要求校长准我5分钟的时间谈话,对于教导第一团表示一番敬意!

俄国同志亲眼看见教导第一团勇敢战斗,在俄国红军中,极好的部队才能见着如此成绩。

俄国革命党的红军,能将国内的英法帝国主义者驱逐出境,我于陆军军官学校的教导团,不久也能将国内的各国的帝国主义者驱逐出境,我可代表俄国的同志及人民致一番敬意。

昨天棉湖一战的成绩,不独在中国所不见,即世界上亦是少有的。由此可以告诉我们同志,中国革命可以成功,一定可以胜利,因为教导第一团能如此奋斗。

诸位昨天尽的职务很大,不独防了自己的危险,并且驱逐了敌人,不独敌人不能破我,并且我们出击可以攻破敌人。昨天的事实,可以证明诸位能尽极大的职务,在中国历史上有很大的价值,可称为世界上顶好的军队。这次的胜利,不能不说是官长的指挥适当,这样好的军队,这样好的官长,将来革命可以成功!在中国历史上,革命史上,要算第一军。中国革命成功就在目前,我可代表俄国同志,致一番庆祝的敬意!

这次的胜利,要使全中国人民知道,并且要俄国全国同志都能知道中国革命军的勇敢。

加伦将军的讲话赢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蒋鼎文棉湖战役负重伤后在广州疗养

这次东征讨伐陈炯明,对蒋鼎文的军事生涯来说,可谓关键。如果说在东征之前平定陈廉伯的商团叛乱是他小试牛刀,则淡水之战就是他亮剑出鞘,适逢营长沈应时负伤难支,蒋鼎文从副营长提升为营长之职;而棉湖之战,蒋鼎文所率第一营大显神威,左冲右突,守,至死不退,攻,奋力向前,所部虽然损失惨重,自己也重伤几死,并落下了终身遗疾,直至以后逝世,也是旧伤复发导致,但作为一名职业军人来说,则是无尚荣光。棉湖一役,蒋鼎文血战成名,其“拼命三郎”、勇敢善战的名声得以初步确立,军中的威望进一步提高,蒋介石亦更器重这员骁勇善战的爱将了。蒋介石在稍后所撰的《第一期黄埔军校同学录序》中,情深意切、声泪俱下地写道:“昔日同生死共患难者,至今几不及十之七……阵亡者四十余人,伤者如蒋营长鼎文、郭连长俊等十余人,尚在危病中,生死未可卜。”

在台期间,蒋鼎文(左三)与何应钦、顾祝同等参加棉湖战役纪念活动留影

蒋鼎文在医伤期间被提升为教导第一团中校副团长,未久又被提升为第一军第二师第五团团长。

伴随着棉湖之战的成名,关于蒋鼎文的传说和议论也多了起来,特别是关于所受枪伤和如何死里逃生的几种传说影响甚广,在此不妨录述几则,以供读者把玩。

一种传说是:鉴于蒋鼎文在此役中的战功,蒋介石除书面褒奖提升职务外,还给予其5000元大洋的奖励,而何应钦不知何故,则怀疑蒋鼎文的胸部弹入部位和弹入方向。他对蒋鼎文中弹后还如此勇敢有些怀疑,并一度怀疑是退却受伤,于是直接派员至医院,给尚在昏迷中的蒋鼎文验伤核实,直至确认枪弹是从正前方击入左胸后才不作置评。

这实是一个荒谬的传说,这样的传说是对何应钦这种职业军人的亵渎。作为战场最高指挥官,他对蒋鼎文及其第一营在此役中的表现可谓了然于胸,即或距此战半个多世纪以后,何应钦在台北主持的棉湖战役纪念会上还是念念不忘蒋鼎文的功绩。何应钦说:“棉湖这战,关系我国革命军之绝续,当时教导团干部,全系我黄埔军校一、二、三期师生为骨干,这一仗如失败了,以后不但没有黄埔军校,也没有北伐……蒋鼎文可说是国民革命军第一功臣。”蒋干城:《蒋上将军铭三传略》,台湾《诸暨同乡通讯》第19期。1976年3月,何应钦亲自撰文悼念蒋鼎文并再提此事:东征路上,“余长校军教导第一团,铭三任第一营长,相从关系至为密切,棉湖战役,奋发前锋,负伤濒危,英勇名重全军。”《蒋鼎文将军纪念集》,第72页。

关于蒋鼎文受伤后是如何被救下火线的传说:蒋鼎文左胸被子弹打入,坚持不住后,终于倒在尸首堆中。他的勤务兵洪某某逐一翻尸,逐一辨认,见到了蒋鼎文,一摸,鼻息尚存,即送至战地医院,其后又转至汕头博爱医院救治,这才活了下来。

还有一说是战后蒋介石视察了第一营阵地,只见尸体枕藉,有人从尸堆中把蒋鼎文扒了出来。卫生兵说:“蒋营长肺部中弹,可能没救了。”蒋介石大声呵斥:“胡说!蒋营长只要有一口气,就不准停止抢救。”

不管怎样的说法,其后“从乱尸堆中爬出的飞将军”之说就广为传开了。

而蒋鼎文在40多年后的回忆是这样的:

棉湖之役,战况非常惨烈,攻城时我身先士卒,身负重伤,子弹贯穿了我的左胸,还好我的族叔——时任旅部参谋长(蒋伯诚)派兵把我抢下火线,疗养了半年才好,直到今天天气不好时,伤口还隐隐作痛。东征之役是一次艰苦的作战,陈炯明在广东有他深厚的势力,同时也有外援,我们能以数量不多的军队荡平粤东反革命的老巢,实在不容易。不扫平粤东,我们是没有办法北伐的。粤东平定了,广州的革命根据地才安如磐石。台湾《口述历史》第9期,第13页。

蒋鼎文所说的族叔即为时任旅部参谋长的蒋伯诚,蒋是粤军第七旅即许济旅的参谋长(后为第四师),其时许旅所部一直与黄埔学生军同路东征。

同年10月,黄埔军第二次东征陈炯明,蒋鼎文因伤未痊愈,奉命率部担任广州的警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