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九姓达靼是10—11世纪占据蒙古高原中部地区的游牧民集团。在探讨蒙古高原主体民族由突厥语族转变为蒙古语族的历史进程时，九姓达靼不可或缺。
第一，8世纪时期，室韦（即突厥鲁尼文碑文的三十姓达靼）部落的一部分位于色楞格河中游，可勘同为P.t.1283文书记录的Ye-dre七族与Khe-rged族，以及回鹘汗国突厥鲁尼文碑文的九姓达靼。当时的九姓达靼隶属回鹘左翼，可视作三十姓达靼之一部分。回鹘汗国时期，突厥语族部落与蒙古语族部落之间的交界线，并不是在通常认为的蒙古高原东部，而是更为靠西。
第二，10世纪时期，九姓达靼占据着蒙古高原核心地带——杭爱山至图勒河流域，部分部落名称与见于《辽史》的阻卜部族名称、《史集》记录的克烈部及其分族名称相关。叶尼塞碑铭E59哈尔毕斯·巴里碑铭（Herbis Baary Inscription）记录当时的九姓达靼被称为“九姓达靼王国”。汉籍记录的以国王、天王娘子之名朝贡宋朝的达靼，并非“河西达靼”，而是“九姓达靼王国”。“九姓达靼王国”与北宋中央王朝保持直接的朝贡关系。
第三，敦煌出土P.2741、P.t.1189等文书反映，10世纪初期，鄂尔浑河流域的九姓达靼曾深入河西地区，并与甘州回鹘保持同盟关系。同时，九姓达靼亦与沙州归义军政权保持通使关系，并与回鹘商人及其故国——西州回鹘王国保持密切关系。虽然10世纪时期河西地区存在一部分达靼人，但这些达靼人属于达靼集团中的旁梢末端，其历史学意义无法与达靼本部相提并论。九姓达靼之历史与中国西北地区密切相关，应被视为中国史的有机组成部分。
第四，汉籍记录室韦—达靼人在9世纪初期移居至阴山地区，但他们始终未能发展成该地区的主体部族。12世纪初期出现的术语“阴山达靼”不应该上溯200余年。被李克用称为“懿亲”“外舍”的“阴山部落”之阴山不仅限于今日之阴山。“阴山部落”可视作追随李克用平定黄巢起义的达靼部落，当指包括克烈部在内的九姓达靼。九姓达靼与沙陀后唐保持密切关系，乃至姻亲关系。五代宋时，漠北草原的历史进程与中原中央王朝直接相关。
第五，达靼人向蒙古高原以西地区的移居，反映九姓达靼与高昌回鹘有着较为密切的关系。叶尼塞碑铭威马特第九碑（Ujbat Ⅸ）记录10世纪时期九姓达靼曾与黠戛斯有过敌对关系，xj 222—0661.9回鹘文书记录建国初期的高昌回鹘曾击溃九姓达靼。9世纪后半叶的漠北草原历史进程是，蒙古语族部落中，九姓达靼最先开始向漠北移居。约在9世纪70年代，北庭回鹘向漠北进军，九姓达靼可能与其结为同盟共同对抗黠戛斯。其结果是，九姓达靼在9世纪70年代末控制了蒙古高原核心地带，同时与高昌回鹘保持着良好关系。
第六，呼和浩特白塔回鹘文题记Text Q反映，蒙元时期曾有突厥语族景教徒在该地区活动。上述Text Q题记出自当地的景教徒汪古人之手的可能性最大。汪古人属于回鹘文字文化圈，汪古部五大代表性集团渊流均与西域有关。10—11世纪，包括景教徒在内的西州回鹘辖下粟特系回鹘商人，足迹遍及河西、陇西、漠北、契丹、宋朝内地等。景教在汪古部中的流传，与西州回鹘辖下景教徒商人的活动和景教教团势力的向东发展有着密切关系。汪古部中虽包括部分沙陀突厥人与回鹘人之后裔，但其统治阶层是出自西域的景教贵族。汪古名称可能源自回鹘语öng“东方、前方”。
第七，《突厥语大辞典》记录的古地名Qatun Sïnï“可敦墓”位于哈密东，纬度与哈密相同，难以勘同为呼和浩特南郊的昭君墓。上述Qatun Sïnï“可敦墓”视为可敦城，极具说服力。以《突厥语大辞典》圆形地图给出的于都斤的地理方位——额尔齐斯河源头为参照物，探讨Qatun Sïnï“可敦墓”的地理位置，其结论难言公允。昭君墓视作可敦墓，存在名称上的龃龉与逻辑思维上的本末倒置。与唐古特族发生过战斗的Qatun Sïnï“可敦墓”，视作漠北达靼地内的镇州可敦城不悖于理。虽然漠南地区存在连接契丹与西夏、喀喇汗朝的通路，但马卫集记录的由喀喇汗朝前往契丹的交通线，是从沙州经由漠北的于都斤与镇州可敦城后抵达契丹，反映的是11世纪初期的情况。
综上，本书着重对蒙古族先人室韦—达靼人向蒙古高原核心地带与漠南地区的移居，及其之后的成长壮大过程进行了梳理与考证。其创新性成果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第一，8世纪时期九姓达靼居地位于色楞格河中游，与汉籍记录的室韦部落居地相符。
第二，10世纪时期的九姓达靼，其社会发展已经达到了“王国”阶段，且与北宋中央王朝保持直接的朝贡关系。
第三，10世纪时期的九姓达靼，除契丹外，还与五代宋、甘州回鹘、沙州归义军政权、西州回鹘黠戛斯保持互动关系。
第四，九姓达靼与沙陀后唐保持密切关系，甚至于姻亲关系。
上述研究成果的出现，有望学术界能够对“阴山达靼”“河西达靼”等提法重新进行定位。更重要的是，五代宋时期，九姓达靼曾归附于沙陀后唐，直接朝贡宋朝，并与河西地区保持有密切联系。这说明，当时漠北草原民族的兴衰与中原中央王朝息息相关，这一时期的漠北草原历史，是中国史的有机组成部分。
关键词：九姓达靼 叶尼塞碑铭 敦煌文献 突厥鲁尼文 回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