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文研会里人气高(叶圣陶、许地山、王统照等)
规模最大的文学社团
创造社里还有一位剧作家田汉,后文将跟另几位剧作家一块儿介绍。这里要说的,是另一个文学社团——文学研究会。说起来,文学研究会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成立最早的文学团体了,比创造社还要早半年,是1921年1月成立的。
它又是规模最大的文学社团,发起人有十二位:郑振铎、沈雁冰、周作人、叶绍钧、许地山、王统照……都是很有名气的作家,后来陆续参加的还有庐隐、冰心、朱自清、老舍、朱湘、徐志摩……先后加入的共有一百七十多位!北京、上海、广州、宁波、郑州……都有它的分支机构。它的活动时间也最长,前后经历了十一个年头。——成立早,成员多,活动时间长,这使得文学研究会成了当时文学社团中的老大哥啦。
这里是北京中山公园来今雨轩饭店,1921年1月,文学研究会在这里举行成立大会
文学研究会还主办了《小说月报》《文学周报》《诗》(月刊)等刊物,编印了“文学研究会丛书”。这些书,有的是创作,有的是译著。——研究介绍外国文学作品,本来也是文学研究会的宗旨之一。
在创作主张上,文学研究会反对把文学当消遣,也不同意将文学变成发牢骚的渠道,更不赞同“为艺术而艺术”。它的主张是:文学为了人生。即作家的眼睛要盯着社会,作品要写普通人、普通事,要关注跟人生切实有关的问题。——根据这个原则创作的小说,因此又被称为“问题小说”。
叶圣陶:笔下多是“教书匠”
先说说叶绍钧,也就是叶圣陶(1894—1988)。他是江苏苏州人,父亲是位管账先生,家境并不宽裕。他从小读私塾,古诗文的底子打得很扎实。以后他进了苏州公立第一学堂,读到一些外国文学作品,这对他的写作产生了不小影响。十九岁中学毕业后,由于经济拮据,他只好去当小学教员。这一教,就是十年。
叶圣陶自己说过:空想的东西我写不来,我住在城市和乡镇,写的也自然是城镇中的生活。工农大众和富商、官僚,我都不大了解;我接触最多的是知识分子和小市民,这就是我的作品里为什么净是这类人的缘故。
叶圣陶
不错,他的小说不少是写“教书匠”生活的。有一题为《饭》的短篇小说,写乡村小学教员吴先生,每月的薪水只有六块钱。可是因为他不是师范毕业生,竟被县学务委员克扣了一半,只剩了三块。为了省钱,他不得不自己当厨师,亲自上街买菜。——省里的视学要来视察,县学务委员让他借十几个学生,壮壮门面。正赶上他上街买菜没回来,学务委员便又借口说他不尽职,又扣掉他两元……这碗“饭”,还让人吃吗?
《潘先生在难中》是叶圣陶最成熟的短篇小说。主人公潘先生是小镇上的小学校长。当时正赶上两派军阀打仗。战火还没烧到镇上,潘先生却腿儿快,早带着妻子孩子和一皮箱细软,拼着命挤火车逃到了上海。
在旅店住了一宿,正庆幸一家人逃脱劫难,他忽然又犯了嘀咕:教育局长在报上发表谈话,让各校照常开学,自己身为一校之长,不回去是要丢饭碗的!于是他把妻儿留在旅店里,自己又溜了回去。
潘先生先奔回家里看看,见有女仆王妈看门,一切都好,心先放下了一半。他再草拟一份开学通知,让校役挨家挨户送到学生家。不管学生来不来,他这校长的职责,算是尽到啦。
接着传来消息,说铁路不通了!潘先生见形势不妙,赶紧跑到洋人的红房子——红十字会办事处——申请入会,还说学校房屋宽敞,愿意贡献出来当妇女收容所。人家听了,当然很欢迎。于是潘先生领到一面红十字旗,一个小小徽章。有了这个护身符,即便军队打过来,也不怕啦。——因为红十字会的成员是不容侵犯的。
可是潘先生还不满足,又说学校有个侧门,还需要一面旗子;并好说歹说多要了几个徽章。——他的算盘精着呢,那面旗子,其实是挂在了自家门口,而徽章呢,他算计着给妻子和孩子们一人一个!
眼看战火就要烧过来了,红十字徽章真管用吗?潘先生在形势最紧张的那个晚上,急急忙忙逃进了红房子,那儿早已人满为患。他尴尬地发现,教育局长也在这儿!局长捻着胡须假装感叹说:这一场战争,学生们吃亏不小。其实他心里却十二分的满足:自己这是进了保险箱啦。
二十多天以后,战事停了,军队到底没有打过来。潘先生忽然懊丧起来:早知如此,花这笔冤枉的逃难费干什么?他来到教育局,那儿的职员正裁纸磨墨写匾额,准备欢迎军阀凯旋。潘先生写得一手好字,这差使自然非他莫属。他拿起笔,写了“功高岳牧”“威镇东南”“德隆恩溥”几个大字,可是他眼前却像演电影似的闪过一个个镜头:拉夫、开炮、焚烧房屋、奸淫妇女、面如菜色的男女、腐烂的死尸……
潘先生在战乱的危险中,既照顾了妻儿财产,又保住了名誉地位,这多亏他眼明腿快、脑瓜好使。可是他心中的小算盘,有多少是替学生、替教育、替社会打的?
在小镇上,小学校长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就内心而论,潘先生至多是个庸俗卑琐的小市民。他的人生是灰色的——而这种灰色的人物,正是叶圣陶笔下着力讽刺的对象。
叶圣陶还写有长篇教育小说《倪焕之》及童话《稻草人》《古代英雄的石像》等。有一阵子,他还主编过《小说月报》,那是文学研究会的重要刊物。不少文学新人就是他发现的。丁玲、巴金、施蛰存的小说处女作,也都是经他之手发表的。
五十年后,丁玲对叶圣陶说:若不是您发表了我的小说,我也许就走不上这条路啦!著名诗人戴望舒(1905—1950)的诗作《雨巷》,也是叶圣陶发现并推荐的。戴望舒得了“雨巷诗人”的称号,还得感谢这位“伯乐”呢。
许地山:人生如同“落花生”
说起文学研究会另一位发起人许地山(1894—1941),人们马上会想到那篇脍炙人口的《落花生》。那是一篇不足千字的散文,写“我”家在收获花生时的一番对话。
那天晚上,爹爹问大家:“谁能把花生的好处说出来?”孩子们有说气味美的,有说用处多的,有说价格贱的……爹爹却指出它的不寻常之处:它不像苹果、桃子、石榴那样,把果实高高挂在树上;它只是把果实埋在地底,成熟了才容人挖出来。孩子们由此受到了教育:做人要做有用的人,不要做那些只是表面看起来“伟大、体面”的人。——道理是那么浅显而质朴,这篇散文的风格,也像它的内容一样朴实。
许地山
许地山笔名就叫“落花生”。他出生在台湾一个爱国志士家庭,曾随父亲到广东上学,毕业后就在福建教中学。以后他又考入燕京大学,还曾留学美、英,研究宗教与哲学,回国后在好几所大学教过书。
许地山《落花生》
抗日战争爆发时,他正在香港大学教书。为了宣传抗日,他奔走呼号,全力投入,终因积劳成疾,不幸病逝,没看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
作为学者,他撰有《道教史》《印度文学》等著作。其中有一篇研究戏剧的论文很有名,即《梵剧体例及其在汉剧上的点点滴滴》。“梵剧”是指古代印度戏剧,“汉剧”则是指中国戏剧。他认为这两种戏剧在角色设置、剧本结构及内容题材上都有相近之处,并由此推测中国戏剧的发展可能受过梵剧影响。这个说法挺新鲜,也被一些学者所接受。
许地山在文学上也有建树。他的小说《春桃》,写北京城中一个底层妇女的生活。这个名叫春桃的女子靠捡烂纸为生,然而无论生活的艰辛、时势的变幻、家庭的变故,她总能勇敢面对,保持着女性的尊严和穷人的骨气,让周围的男子也不能不佩服。
王统照和他的《沉船》
文学研究会的发起人中,还有王统照、郑振铎等。
王统照(1897—1957)是山东诸城人,他十九岁就在《新青年》上发表文章。以后考入中国大学,积极参加“五四运动”,并发起组织了文学研究会。他当过教授,创办并编辑过许多种报纸杂志。他不但写小说,散文、诗歌也都很出色。
就来看看他的长篇小说《沉船》吧,写的是农民的悲惨命运。农民刘二曾拉家带口,推着小车闯关东。老实巴交的农民,有哪个愿意离乡离土的?可是战火、盗贼、天灾,加上沉重的地租、赋税,逼得他们不得不离开世代相守的家园……
在海边登上日本公司的小火轮,大海对岸,等待他们的是怎样的命运?——然而他们没能到达彼岸。日本人为了赚钱,小小一条火轮竟塞了四百多名旅客。船离岸不久,就在风浪中沉没了!刘二曾一家,只活了大孩子一个。刘二曾的尸体没有找到,他妻子的尸首倒是捞上来了,摆在岸上,怀里还死死抱着小儿子……
沉船也许只能算是偶然事件。可当时的中国,不就是一条即将沉没的大船吗?即使小火轮不沉,刘二曾一家跟成千上万的农民,就一定能摆脱灭顶之灾吗?
王统照墨迹
王统照的小说,还有《一叶》《黄昏》《山雨》等。“山雨欲来风满楼”,《山雨》不但写了农村的破产,还写了农民的觉醒。作品一出版,就遭到当局的查禁,作者也不得不出国避祸。
文学研究会的另一位发起人郑振铎(1898—1958),出版过历史小说集《桂公塘》。他还是学者、出版家,撰写过多种文学史,如《文学大纲》《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国俗文学史》……并主编了大型文学丛刊“世界文库”。他又是著名的藏书家。他去世后,家藏的书籍都捐献给国家,国家图书馆专门开辟一座“西谛书室”,存放他的藏书。——“西谛”是他常用的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