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本书的研究思路、方法和意义

一个民族的发展与其文化有着极大的关联，当代社会的物质生活极为发达，但在中西文化的碰撞之下，在对传统文明的颠覆与重建过程中，却陷入了普遍的价值观的混乱与精神的空虚。于是随着复兴传统文化的呼声日渐高涨，人们将目光逐渐转移到拥有着灿烂文明的古代社会，并掀起了研究儒家文化的热潮。于是孔子的仁义德行，朱熹之“理”等理所当然地成了研究重点，虽然文化有其自身的传承性，但还原古人的思想，是否能应对我们今天光怪陆离的各种精神现象，这是一个应该引起我们重视的问题。传统文化，在广义上说，指我们祖先所创造的一切文明，但从意识形态领域看，以儒家思想为主流的中国古代文化更多地表现为一种文治教化，“虽然文治教化主要是指通过典籍的学习和礼仪的熏陶，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生存式样，建立符合统治阶级要求的风俗习惯，而生活方式和生存样式的改变不能不首先是思想观念与价值观念的更新，但是，由于文治教化主要关心的是社会的伦理道德，这便使传统的文化概念中所包含的意识形态内容实际上变得非常狭隘”。因此我们必须看到古代文化所产生的社会环境，它是与中国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相对应的思想体系，目的是维持思想的统一与社会的稳定，因此儒家哲学虽然有先人的生存智慧，却因为权力渗透，在实际的社会生活中，过多地强调人的社会性，而忽视了人的自然个性发展。这必然带有文明自身的弊端，并在长久的历史过程中，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文明的先天不足与后天的畸形发展，也就是所谓的民族劣根性，它隐藏在我们灿烂文明的背后，以一种集体潜意识影响着我们整个历史以致未来民族的性格发展。因此，我们今天对传统文化的研究，应该有着全方位深入了解的意识，而不单单针对某一哲学家的思想与学说，要了解当时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样式，以及这种生存方式背后所反映的民族性格、民族心理和价值观念，等等。古代文学就以其反映社会生活的丰富性，对我们深入了解传统文化是一个极好的补充。尤其是一定时期内的文学流派，它为我们了解人们的生存状况与思想发展提供了丰富的信息。一个个具有生命整体的文学形象，不仅为我们提供了过去生活的影像，还能让我们根据历史文化的发展过程，领悟到现在的生活，对自我生命加以反思、关照，从而对传统文化有更加辩证和清晰的了解与认识。当然哲学也以一种固定的思想形态，具有对一定时期人们生活与思想的引导意义，并对人类理性的发展有着重大作用。因此笔者以将哲学与文学两个领域相结合的研究方式，反映晚明时期人们的实际生存状态，同时揭示传统文化的本质特点。

晚明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特殊的时期，它的存在极为短暂，前后不过百年，却呈现出各种复杂和矛盾的现象，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经济迅速发展与政治的衰败共存，儒家哲学走向了理性瓦解之途，心学兴起与自我意识觉醒相伴而生，传统道德的退化与个体情欲的极度膨胀形成了对立的两极，并产生了中国历史上极为罕见的四大奇书之一《金瓶梅》。这种种现象都围绕自我感性与理性，个体与社会的矛盾关系展开，笔者以晚明时期的人情小说为研究对象，以人性之“情”作为中心范畴，按照从“情欲”觉醒到“欲”的泛滥，再到“理”的回归的思路，展现这一时期人们真实的生存与生命形态。通过文本解读，让我们看到了本我欲望与道德伦理的拉锯战，如果说《金瓶梅》的出现，本能释放的同时，还有冷静的道德旁观与主宰，艳情小说的大肆流行，则是感官自我对传统伦理的彻底颠覆，而“欲”的沉溺，也使个体陷入了迷茫和堕落的深渊，文人士子在对“欲”与“理”的中和下，倡“真情”之说，虽对两性情感有了进步认识，却也走向了回归伦理道德之途。情、欲、理的循环在短暂百年之间得到集中呈现，中国历史上也第一次出现了普遍的对个我生命的体验与探求。这一过程暴露了传统文化的实质，是集体意识对个我欲望的压制，也以时期内个体生存的不同形态呈现了不同的生命审美特点。两性生存的等级差异在情欲释放的过程中得到充分体现，男权主导的社会形态，女性只能以“被操控的” “依附性”的“他者”身份存在，因此她们的情欲觉醒，她们的挣扎与反抗也更有悲剧性特点，而传统文化与男权政治的结合，更强化了女性弱者身份的思想意识。

本书的研究方法，秉承了中国古代文化传统，采用文史哲相结合的方式，着眼于历史与逻辑的统一，以当时政局的状况、经济发展、哲学思潮为背景，不超越历史阶段地审视研究对象；侧重对文本本身的分析描述和说明，从中反映人们不同的生存形态、士人心态的变化、审美趣味的差异、伦理道德的变迁等，力求还原历史本来面目，将更多的历史事实纳入视野，以男性中心主义、男女平等意识、贞节观、择偶标准等因素为切入点对晚明年间的人情小说进行研究；用理论研究与案例分析相结合的方法，运用文化人类学、心理学、社会学、性学的理论成果，结合文本材料，呈现文化的传承过程并推论文化的未来发展；用比较学的方法，对作品和理论进行中外、古今、优劣的比较，来探求小说内蕴的传统价值。

本书研究的意义主要有四点，首先，将晚明哲学思想与世俗文学发展结合起来，以“情”范畴为中心，从哲学思潮研究到世俗生活的真实状态，深刻反映当时人们的个体生存状况与生命意识。以自我情欲为基点研究，也展开了晚明生活的丰富与多样性，从而一改晚明这一历史时期研究的片段性特点，深入人类生存的实质与传统文化的优缺。其次，将生命审美理论与文学研究结合，始终将“人”放在首要的和中心位置，立足于生命本身研究，分析社会变迁、伦理道德对个体生命的影响，用“存在论”的当代思想关照古代文化，发现人类社会发展的内在规律性。再次，以男女两性为考察方向，反映男权社会的本质与女性生存处境，以及两性情感关系在伦理社会的变迁与发展。最后，将晚明与当代社会进行比较研究，发现当代社会各种复杂文化现象的本质与规律，对当代社会的道德文化建设与人类生命的未来发展进行思考。